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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暴雨、旧物与碎裂的时间线
苏清颜觉得自己快被雨声吞没了。
窗外的雨幕像是被谁打翻了的墨水瓶，浓稠地泼在27楼的落地窗上，将CBD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她蜷在沙发里，膝盖上摊着本摊开的《万历十五年》，书页边缘被手指捻得发毛——这是她入职古籍修复中心的第三个月，每天与泛黄的纸页和陈年墨香打交道，连梦里都飘着糨糊味。
“咔哒”一声，老旧的挂钟敲了十一下。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视线扫过茶几上刚收到的快递盒。寄件人是外婆家的老邻居，说清理老宅时发现了个上了锁的樟木箱，非要转交给她。
箱子不大，却沉得惊人，深褐色的樟木表面刻着模糊的缠枝莲纹，铜锁己经锈成了暗绿色。苏清颜找了把旧钥匙捅了半天，“啪嗒”一声，锁簧弹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奇异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箱子里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只有一叠用油布包着的宣纸，和一面巴掌大小的青铜镜。
镜子边缘雕着繁复的蟠螭纹，龙首交缠处嵌着粒黯淡的绿松石。她拿起镜子，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窗外突然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
“轰隆——”
雷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客厅的灯猛地闪烁了几下，陷入彻底的黑暗。应急灯的微光里，苏清颜看见镜面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那些蟠螭纹像是活了过来，扭曲着游动起来。
“什么鬼……”她手一抖，镜子掉在箱盖上，发出“当”的轻响。
就在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像是有根细针猛地刺入皮肤，电流顺着脊椎疯狂窜遍全身，眼前的世界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碎成了万千光点。
她感觉自己在坠落，西周是呼啸的风声，却又夹杂着某种古老的、类似编钟的清越声响。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雨腥气，而是浓烈的檀香和……血腥？
“唔……”她闷哼一声，后背撞上坚硬的地面，疼得眼前发黑。
不是她家柔软的地毯。
是冰凉的、带着青苔湿气的石板。
雨还在下，但不再是都市里那种带着尾气的酸雨，而是带着泥土腥气的、温热的急雨。砸在脸上，带着真实的痛感。
苏清颜挣扎着抬头，视线被雨帘模糊。她发现自己躺在一条狭窄的青石板巷子里，两侧是高耸的风火墙，墙头上长着茂密的瓦松，雨水顺着斑驳的白墙流下，冲刷出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这不是她的公寓。
甚至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城市。
巷子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她下意识地往墙根缩了缩，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进眼睛，涩得她眯起眼。
“在那边！别让他跑了！”粗哑的吼声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
几盏灯笼的光晕在雨雾中晃动，照亮了前方拐角处——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人正踉跄着跑来，他的后背插着支羽箭，暗红色的血顺着雨水在石板路上蜿蜒成河。
男人猛地回头，雨水打湿了他束发的黑色缎带，几缕湿发贴在苍白的额角。他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扫过巷子时，与苏清颜惊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苏清颜能清晰地看到他紧抿的薄唇，看到他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银色护心镜，甚至看到他袖口绣着的、几乎被血水污染的暗金色纹样——那是一条盘旋的龙，和她刚才在青铜镜上看到的蟠螭纹，有着诡异的相似。
“抓住他！”更多的人涌进巷子，火把的光芒将雨幕染成橘红色，映亮了那些人身上明黄色的铠甲，以及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刀。
男人低喝一声，反手拔出背上的羽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半边肩膀。他没有丝毫犹豫，竟朝着苏清颜藏身的方向扑来！
“让开！”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地砸在苏清颜耳边。
她吓得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男人从她身边掠过，带起的风裹挟着雨水和血腥气，糊了她一脸。身后的追兵己经追到近前，刀光在雨夜里划出狰狞的弧线，眼看就要劈中男人的后心！
“小心！”苏清颜脱口而出，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
指尖触到的不是空气，而是一片冰凉的、带着雨水的衣料。男人似乎也没想到她会有动作，身体猛地一滞，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深邃如寒潭，却又燃着不甘的火焰，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混着血珠，砸在苏清颜手背上，烫得她心尖一颤。
就在这刹那的停顿间，追来的长刀“噗”地一声刺入了男人的肩胛！
“呃——”男人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反手一掌拍在 追兵的胸口，那人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的同伴。
混乱中，男人突然抓住苏清颜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跟我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苏清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踉跄地跑起来。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湿滑，她好几次差点摔倒，全靠男人拖着才勉强跟上。
“你是谁？！”她气喘吁吁地喊，雨水灌进嘴里，又冷又腥。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拽着她拐进一条更窄的岔路。巷子里堆满了杂物，腐烂的菜叶和雨水混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身后的追兵吼声渐渐远去，但苏清颜能感觉到，男人抓着她的手在不断颤抖，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她手背上，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到了……”男人猛地停下脚步，推开一扇半掩的柴门。
门后是个破败的小院，正中央有棵歪脖子老槐树，树下堆着些破碎的陶罐。男人踉跄着走到墙根，靠在湿漉漉的泥墙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几点血沫。
苏清颜这才看清，他肩胛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插着的半截刀身还在微微晃动。
“你……”她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紧。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暴雨、古装男人、追兵……这不是拍戏，那些血的温度，那些刀光的寒意，都真实得可怕。
男人抬起头，借着院墙外透进来的微弱火光，他看清了苏清颜的脸。湿透的卫衣紧贴在身上，牛仔裤沾满了泥点，尤其是她脚上那双印着卡通图案的帆布鞋，在这古旧的巷弄里显得格格不入。
“你……不是这里的人。”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审视。
苏清颜心脏狂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我好像迷路了。这里是哪里？”
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复杂难辨。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去拔肩胛上的刀。
“别动！”苏清颜惊呼，“你会失血过多的！”她虽然不是医生，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拔刀有多危险。
男人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近乎嘲讽的笑：“难道留着它等死？”他不再犹豫，咬紧牙关，“嘶”地一声拔出了长刀！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苏清颜的裤腿上，温热的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用这个……”男人扯下腰间的黑色布带，递给她，“按住伤口。”
苏清颜迟疑了一下，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不断涌出的鲜血，终于咬牙接过布带，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
男人身体猛地一僵，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却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他靠在墙上，闭上眼，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小院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苏清颜看着男人苍白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心里一片混乱。
她是谁？她不是应该在21世纪的公寓里看《万历十五年》吗？怎么会突然跑到这个鬼地方，还遇上了一场追杀？那个青铜镜……难道是那面镜子搞的鬼？
“他们……为什么追你？”她忍不住低声问。
男人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深邃：“你不需要知道。”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里还戴着她常用的智能手表，屏幕在雨水中幽幽亮着，显示着“无信号”。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苏清颜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更快地抓住了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带着血的黏腻，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这……这是手表。”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看时间用的。”
男人皱着眉，手指着那块光滑的塑料表壳，又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警惕。这东西他从未见过，没有指针，没有刻度，却能自己发出光亮，显示出奇怪的符号。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苏清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叫苏清颜，来自……来自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刚才还在我家，然后看到一面镜子，就突然……”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男人猛地打断：“镜子？什么样的镜子？”他的语气陡然急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就……就是一面青铜镜，上面刻着蟠螭纹，还有一块绿松石……”苏清颜赶紧描述，“你见过？”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抓着她手腕的手瞬间松开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雨水打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震惊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蟠螭纹……绿松石……”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向雨幕深处，“是那面镜子……真的是它……”
苏清颜被他的反应弄懵了：“你知道那面镜子？”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青石板上，像开了几朵妖异的花。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气息也变得微弱起来。
“你怎么样？”苏清颜见状不妙，赶紧扶住他，“伤口还在流血，我们得想办法止血！”
男人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嘴里，又指了指墙角：“那边……有草药。”
苏清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墙角果然长着些绿油油的植物，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她虽然不认识，但看男人的样子，应该是能止血的草药。
“我去摘！”她赶紧跑过去，也顾不上雨水和泥泞，胡乱拔了一把草药回来。
男人接过草药，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吐出一团绿色的药渣，示意苏清颜敷在他的伤口上。
苏清颜看着那团带着口水的药渣，心里一阵别扭，但还是忍着恶心，小心翼翼地敷在了他的伤口上，然后用那条黑色布带紧紧缠住。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
男人靠在墙上，闭上眼休息了片刻，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向苏清颜的目光己经少了几分警惕，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叫苏清颜？”他低声问。
“嗯。”
“来自……很远的地方。”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恍惚，“有多远？”
苏清颜张了张嘴，却发现很难解释。说她来自几百年后？恐怕只会被当成疯子。她想了想，只能含糊地说：“很远很远，远到你无法想象。”
男人沉默了。雨还在下，敲打着老槐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小院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苏清颜看着男人苍白的脸，看着他身上古朴的服饰，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慌。
她真的……穿越了？
从21世纪的CBD公寓，穿越到了这个下着暴雨、充满血腥和追杀的古代小巷？
那个青铜镜，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媒介？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智能手表，屏幕上依旧显示着“无信号”，时间停留在了她点击镜面的那一刻——23:07。
而眼前这个受伤的男人，他是谁？为什么会被追杀？他又怎么会认识那面镜子？
无数的谜团像这漫天的雨丝一样，将苏清颜紧紧缠绕，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茫然和恐惧。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了隐约的呼喊声：“搜仔细点！别让那小子跑了！”
男人猛地睁开眼，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们追来了。”
苏清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刚才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她看着男人受伤的肩膀，又看了看紧闭的柴门，急得快要哭出来：“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
男人挣扎着站起身，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眼神迅速恢复了冷静：“跟我来。”他说着，转身走向院子角落的那棵老槐树。
苏清颜不明所以地跟过去，只见男人伸手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摸索了几下，“咔哒”一声，树干上竟然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他从暗格里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然后走到院墙根下，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板。他用钥匙在石板边缘的缝隙里捅了捅，只听“吱呀”一声轻响，石板竟然向上翻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是……”苏清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地道。”男人简短地回答，示意她先下去，“通往城外。”
洞口里散发出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深不见底。苏清颜犹豫了一下，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皮靴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快！”男人催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清颜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脚下是湿滑的石阶，她小心翼翼地向下走了几步，回头看去，男人正用尽力气将青石板重新盖好，然后迅速抹去了地上的痕迹。
就在石板完全盖好的那一刻，“砰”的一声巨响，柴门被猛地撞开！
“在这里！”一声大喊划破雨幕。
苏清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她看到男人身体一僵，然后迅速转身，朝着洞口的方向看来。隔着厚重的石板和泥土，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中的决绝。
“走！”他的声音透过石板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别回头！”
紧接着，她听到了刀剑相交的铿锵声，男人的低喝声，以及追兵的怒骂声。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被泥土和黑暗彻底吞噬。
苏清颜站在冰冷潮湿的地道里，听着头顶渐渐远去的打斗声，还有自己疯狂的心跳声。雨水顺着洞口边缘滴落，砸在她的额头上，冰凉刺骨。
她不知道这个地道通向哪里，不知道那个男人能不能逃脱，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只知道，从她触碰到那面青铜镜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己经彻底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坠入了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时空。
黑暗中，她扶着冰冷的石壁，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破碎的时间线上，通往一个完全陌生的未来。而她的身后，是21世纪的霓虹与代码，身前，是未知的古代风云与命运。
雨还在下，仿佛要将这个世界彻底冲刷干净，又像是在为她这场突如其来的穿越，奏响一曲苍凉的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