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废弃教堂残破的穹顶下凄厉地呜咽,卷动着破碎的彩色玻璃碎片,发出鬼魅般的声响。抵抗军首领雷克手中的枪口稳稳地指着教堂入口处那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庞大轮廓,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覆盖着破碎冰盔的头颅、虬结着灰白色角质的庞大身躯、滴落着寒液的巨大骨爪。他身后的战士屏息凝神,手指紧扣扳机,教堂内凝固的空气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血腥点燃。
林悦儿抱着洛洛,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风雪带来的寒意远不及心头那瞬间席卷的惊涛骇浪——震惊、狂喜、恐惧、撕心裂肺的痛楚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是他!那个被埋葬在炽白炼狱之下的身影,那个用冰封之路为他们换取生机的男人!他竟然追来了!跨越了毁灭,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怀中的洛洛似乎感应到了灵魂深处的召唤,在深度昏迷中猛地抽搐了一下!它那条无法动弹的后腿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执着地……朝着张浩的方向蹬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一丝破碎到几乎湮灭在风雪中的呜咽。
这声微弱的呜咽,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
张浩覆盖着冰盔的头颅猛地抬起!那两道穿透破碎冰晶的幽蓝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般,精准无比地穿透弥漫的寒气,死死锁定了林悦儿怀中的洛洛!
冰盔眼缝深处,那原本狂暴混乱、如同极地冰川核心般冰冷的猩红凶光,在触及洛洛那生命尽头的微弱挣扎和呜咽的瞬间,如同遭遇了克星,剧烈地波动、扭曲、急速消融!一股深不见底的、纯粹属于人类的痛苦、茫然和……一种令人心碎的悲伤洪流,瞬间冲垮了冰冷的壁垒,淹没了那点挣扎的幽蓝!
“呜……”一声压抑的、沙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强行撕裂出来的呜咽,艰难地从冰盔下挤出。不再是兽吼,而是被厚重冰层扭曲的、属于张浩的、刻入骨髓的熟悉!
“浩哥!”阿杰拄着钢筋,挣扎着想要站首,后背的伤口在动作下渗出更多鲜血,染红了冰冷的石砖,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冲击。
“别开枪!”林悦儿猛地惊醒,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迈出一步,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了抵抗军冰冷的枪口与张浩之间!“他不是怪物!他是张浩!是我丈夫!是洛洛的主人!他……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才……” 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哽住。
她的哭喊像尖锥,刺破了凝固的恐惧。雷克的目光在林悦儿决绝的脸庞和那庞大身影眼中剧烈闪烁、明显属于“人”的痛苦光芒间逡巡,紧绷的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丝。
就在这时,低温舱内,一首沉睡的小雨,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监护屏幕上,代表她体内病毒活性的曲线,同步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的呼唤,穿透了冰冷的舱壁。
张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覆盖着冰盔的头颅极其艰难地、带着金属摩擦的艰涩感,转向了低温舱的方向。他眼中那疯狂搏斗的红蓝光芒,在触及舱内女儿苍白小脸的刹那,幽蓝的光芒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顽强的亮度!巨大的骨爪无意识地抬起,笨拙地伸向低温舱,爪尖却在距离冰冷舱壁寸许的地方剧烈颤抖着停下,仿佛怕自己的触碰会带来毁灭。
“呜……嗷!”
一声凝聚了所有生命力、凄厉决绝的悲鸣,从林悦儿怀中炸响!
是洛洛!
它竟强行睁开了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不再黯淡,而是燃烧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纯粹到令人灵魂震颤的清亮光芒!它死死地、一眨不眨地望向张浩!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在林悦儿怀里疯狂地挣扎起来,仅存的两只前爪拼命扒拉着空气,朝着张浩的方向,发出一声声充满了极致思念、委屈和……纯粹告别的凄厉呜咽!
它在用生命最后的光焰呼唤它的主人!它在告诉他,它在这里!它回来了!它完成了守护的使命!
张浩覆盖着冰盔的头颅猛地转向洛洛!冰盔眼缝深处,那点幽蓝的光芒在触及洛洛眼中那燃烧生命、毫无保留的纯粹呼唤时,如同被点燃的恒星内核,瞬间爆发出刺破所有阴霾、驱散一切猩红的万丈光芒!
“洛……洛……”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饱含无尽痛苦、刻骨愧疚与深沉爱意的嘶吼,从冰盔下轰然爆发!清晰无比!充满了人类最炽热的情感!
伴随着这声嘶吼,一股肉眼可见的、纯净的冰蓝色能量涟漪,以张浩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毁灭性威压如同被净化般急速消散!覆盖着厚重角质和冰晶的庞大躯体剧烈地颤抖着,那条巨大的骨爪笨拙却无比坚定地缓缓蜷缩起来。他眼中的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稳定,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悲伤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意志。狂暴凶兽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无边痛苦中找回清醒灵魂的……迷失巨人的沉重喘息。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小心翼翼,朝着林悦儿和她怀中的洛洛,迈出了一小步。巨大的脚掌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却不再危险的声响。
雷克眼中精光爆射,他看到了那非人躯壳下挣扎的人性,也看到了那依旧蛰伏的巨大未知。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守住门口!扫描它!我要所有数据!” 命令是对身后战士下达的,目光却死死锁住张浩。
陈静博士己冲到低温舱旁,确认小雨生命体征平稳,那丝涟漪源于同源感应而非危险。她立刻举起扫描仪对准张浩。屏幕上,代表病毒核心意识的狂暴猩红信号被压缩到了极限角落,微弱闪烁;而代表张浩本我意识的神经脉冲信号,虽然混乱不堪,却如风暴般强大而清晰!
“意识压制!暂时成功了!是洛洛!是洛洛燃尽生命的呼唤!”陈静的声音带着震撼的激动和巨大的凝重,“但这种压制……像绷紧的琴弦!极度脆弱!他维持清醒消耗巨大!”
仿佛印证她的话,张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眼中的蓝光黯淡了几分,巨大的骨爪撑住地面才稳住身形。他看向林悦儿怀中的洛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到极致的呜咽。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冰冷教堂的地面上,面对着林悦儿和垂死的洛洛,如同山岳崩塌般,沉重地跪伏了下来。
巨大的骨爪和相对纤细的手臂支撑着身体,覆盖着冰盔的头颅深深低垂,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地面。那姿态,是赎罪,是哀恸,是无言的守护,更是一种跨越了形态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父性与人性的回归。
风雪在破洞外尖啸,卷动着残破的布幔。抵抗军战士们放下了枪,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撼。阿杰拄着钢筋,呆呆地看着那跪伏在地的庞大身影,后背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己麻木。
林悦儿抱着气息微弱、眼神却异常清亮执着的洛洛,站在跪伏的巨兽面前。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却又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洪流冲开——是失而复得的撕裂,是目睹至亲异变的痛楚,更是目睹忠犬燃尽生命唤回灵魂的震撼与释然。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洛洛冰冷的小脑袋上。她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恐怖又令人心碎的丈夫,看着怀中用生命完成最后绝唱的小狗。
就在这时,跪伏在地的张浩,那条相对“纤细”、覆盖着灰白色角质的手臂,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了起来。掌心向上,微微摊开。掌心上方几寸的空气,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以下!一层纯净的、闪烁着微蓝光芒的薄薄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凭空凝结、生长,最终形成了一朵小小的、晶莹剔透的……**冰晶之花**。
花瓣纤薄,脉络清晰,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微光。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脆弱的造物,手臂因巨大的精神消耗而剧烈颤抖。冰盔眼缝中那纯粹的幽蓝光芒,透过冰晶之花,无比哀伤、无比祈求地……望向了林悦儿怀中的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