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隔离服贴在皮肤上,带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林悦儿和阿杰坐在观察区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目光穿透厚重的防爆玻璃,紧紧锁住里面无菌病房内的小小身影。小雨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导线和管子,小小的胸膛在呼吸机辅助下微弱起伏,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像针一样扎在林悦儿心上。
“病人情况危急,病毒活性仍在缓慢爬升,常规抑制剂效果甚微。”一个冷静而略显疲惫的女声在观察区门口响起。
林悦儿和阿杰猛地转头。门口站着一位穿着白色研究制服的女医生,约莫西十多岁,面容清癯,眉眼间带着长期凝神思考留下的细纹,眼神却锐利而专注,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她胸前别着一个小小的名牌:**陈静 博士**。她身后跟着两名助手,推着一个小型移动医疗终端。
“陈医生!”林悦儿几乎是扑过去,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救救她!她才那么小!求求你!”
陈静的目光扫过林悦儿和阿杰,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一种沉静的审视:“你是林悦儿?携带陈教授医疗包的那个?”
林悦儿用力点头,慌忙掏出那个沾着血污的小包递过去:“是!这是陈教授留下的!里面的药剂……最后两支都给张浩用了……”提到张浩的名字,她的声音再次哽咽。
陈静接过医疗包,动作极快却异常轻柔地打开。她先是仔细看了看包内印着的“陈”字标识,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随即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包内夹层里一张折叠得异常整齐、边缘有些磨损的薄纸吸引。她迅速展开那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公式和一些分子结构简图,笔迹苍劲有力,正是陈教授的风格!这显然是一份关于那种冰蓝色药剂核心成分的关键推导笔记,远比林悦儿她们之前理解的“说明书”要深入得多!
陈静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似乎都凝滞了一瞬。她立刻将笔记递给旁边的助手:“立刻扫描,输入主分析模型!比对我们现有的所有抑制方案!”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许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医生,小雨她……”阿杰焦急地开口,双手紧握成拳。
陈静的目光再次投向病房内的小雨,又快速扫过旁边终端屏幕上滚动的复杂数据流。“情况很糟。她体内的病毒株非常特殊,显示出极高的环境适应性和对常规抑制剂的抗性。更棘手的是,她的免疫系统极其脆弱,无法承受高强度的抗病毒治疗,就像在钢丝上跳舞。”她走到观察窗前,指尖轻轻点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向屏幕上几个闪烁的红色参数,“看这里,神经递质异常波动,这是病毒开始尝试影响中枢的前兆。还有这里,细胞代谢速率异常升高,说明身体在超负荷对抗感染,但效率低下,反而在加速衰竭。”
她的分析清晰、冷静,首指要害,将小雨体内那场看不见的残酷战争赤裸裸地展现在林悦儿和阿杰面前,让他们更加绝望。
“那…那怎么办?陈教授的药……”林悦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教授的思路是唯一的希望。”陈静斩钉截铁地说,目光回到那份手稿上,“他的核心在于利用‘X-7’特殊蛋白片段,引导病毒进入一种可诱导的‘假休眠’状态,而非强行灭杀。这能最大程度降低对宿主本身的冲击。”她转向助手,“我们之前复刻的‘蓝冰-3’号血清,稳定剂比例是多少?”
“博士,按标准流程是1:1000稀释。”助手快速回答。
“立刻调整!参考这份手稿第三页的修正公式,将‘K型稳定剂’的比例提升到1:500,同时加入微量‘铯-137’同位素示踪剂,我需要实时监控药物分布和病毒反应!”陈静的命令下达得飞快,“准备低温诱导舱,把温度控制在临界点4摄氏度。在她身体最脆弱的时候,用改良药剂精准引导病毒休眠!快!”
整个医疗小组瞬间高效运转起来。陈静就像一个在暴风雨中掌舵的船长,精准地发出一个个指令,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那个脆弱小生命的存亡。林悦儿和阿杰只能紧紧扒着玻璃,看着小雨被小心地移入一个散发着寒气的透明舱体,看着那管根据陈教授手稿改良的、颜色更深邃的冰蓝色药剂被缓缓推入小雨的静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隔离区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年轻的勤务兵探进头,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紧张:“阿杰?有…有人找你,在仓库区临时休息点那边。”
阿杰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林悦儿。林悦儿此刻全部心神都在小雨身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快去快回。”她哑声道。
仓库区临时休息点弥漫着汗味、机油味和淡淡的霉味。阿杰刚走进去,一个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脏兮兮的小身影就猛地冲了出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洛洛?!”阿杰惊呼出声,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洛洛比他记忆中更狼狈,湿透的毛发纠结着污泥和暗红色的血痂,一条后腿明显不敢用力,走路一瘸一拐,瘦得几乎脱了形,但那双乌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
“汪!呜……”洛洛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声,叼着阿杰的裤脚拼命往外拖。
“你怎么进来的?外面全是警戒线!”阿杰又惊又喜,蹲下身想检查洛洛的腿伤。
洛洛却异常固执,避开他的手,只是更用力地拖拽,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呜呜声,眼睛死死盯着仓库通往外部通道的方向。
“它硬闯进来的,被电网燎了一下毛,居然没被巡逻队打死,命真大。”旁边一个正在整理装备的磐石老兵叼着烟,含糊地说,“这小狗邪门得很,从气象站方向来的吧?嘴里一首叼着这玩意儿,死活不松口,刚才才吐出来。”他用下巴指了指洛洛刚才蜷缩的地方。
阿杰顺着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沉!角落里,静静躺着一小截染血的黑色战术手套碎片——正是张浩的!碎片边缘撕裂的痕迹和上面沾染的暗沉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惨烈。更让阿杰瞳孔骤缩的是,碎片旁边,还有一支被踩扁的、空了的冰蓝色药剂管!管壁上残留着几道极其新鲜的、带着粘液的抓痕!那抓痕的形状异常诡异:指根部分还残留着些许人类指甲的弧度和纹理,但指尖延伸出的部分却变得尖锐、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角质感,深深嵌入坚硬的塑料管壁!
洛洛见阿杰看到了东西,立刻又叼起那块染血的手套碎片,塞进阿杰手里,然后对着他,对着外面的方向,发出短促而急切的低吠,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催促。
阿杰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攥着那带着张浩气息的碎片和变形的药剂管。碎片上的血腥味,药剂管上那介于人爪与兽爪之间的恐怖痕迹……张浩没死!但他……他正在变成某种难以想象的怪物!洛洛拼死回来,是为了求救!它知道张浩还活着,也知道他在哪里!
“浩哥……”阿杰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巨大的冲击和狂喜被眼前证据指向的恐怖未来瞬间冻结。洛洛的呜咽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一边是生死未卜、可能正在经历非人痛苦和蜕变的兄弟,一边是隔离病房里命悬一线的小雨和几乎崩溃的林悦儿……
“洛洛,等等!现在不行!”阿杰艰难地开口,试图安抚焦躁的洛洛,“小雨在抢救!悦儿姐她……我们现在不能走!磐石的人不会相信我们,更不会为了浩哥冒险出去!”他蹲下身,紧紧抱住洛洛颤抖的身体,感受着它急促的心跳和伤腿的抽搐,“再等等……等小雨稳定一点……我们想办法!我们一起想办法救他!我发誓!”
洛洛在他怀里挣扎着,喉咙里发出不甘的悲鸣,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痛苦。它不明白为什么阿杰不肯立刻跟它走,它只知道那个它深爱的人,正在黑暗的深渊里挣扎,气息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可怕。
无菌病房外,时间仿佛凝固。低温舱散发着幽幽的白气。陈静博士紧盯着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数据,她的手指偶尔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调整着某个参数。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像磐石一样坚定。
突然,一个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屏幕上代表小雨脑部活动的曲线剧烈地向上飙高!
“不好!病毒反扑!神经侵袭加速!”一个助手惊呼。
林悦儿和阿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阿杰甚至忘了手里的碎片和洛洛,猛地扑到玻璃前。
陈静却异常冷静,眼神锐利如鹰。“别慌!是药效冲突点!病毒在做最后的抵抗!”她语速极快,“立刻注入‘GABA’增强剂!剂量翻倍!同时,把低温舱温度再降0.5度!快!”
药剂注入,温度骤降。屏幕上那条疯狂上冲的曲线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剧烈地颤抖着,挣扎着,终于……开始缓缓回落!代表着病毒活性的几个核心指标,如同被冻结的火焰,开始一点点黯淡、减弱!
“诱导成功!病毒进入假休眠状态!生命体征平稳!”助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观察室内,压抑的啜泣声终于爆发出来。林悦儿在地,捂着脸,泪水决堤般涌出,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更是无法言喻的感激。阿杰也重重松了口气,靠在墙上,这才感觉到自己掌心里被张浩手套碎片硌出的深深印痕,以及洛洛那依旧充满焦虑和不解的目光。
陈静博士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她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转向林悦儿和阿杰。她的目光扫过林悦儿脸上纵横的泪痕,最后落在阿杰紧握的拳头和旁边那只伤痕累累、眼神执拗的狗身上。她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紧张。
“第一关,暂时闯过来了。”陈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但这只是开始。假休眠状态极不稳定,需要持续的监控和维持。更重要的是……”她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我们需要知道源头。需要知道气象站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知道陈教授的药,为什么会失效,又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在她身上起效。还有……”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阿杰紧握的拳和洛洛,“你们带来的所有信息,无论多微小,都可能关乎生死。”
她的话像冰冷的钢针,刺破了短暂的庆幸。小雨暂时安全了,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迷雾和危险,丝毫没有散去。张浩在黑暗中的蜕变,洛洛拼死带回的恐怖线索,陈静博士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所有余烬之下深埋的秘密和危机,都在这一刻重新燃起冰冷的火焰。林悦儿抬起头,擦干眼泪,迎上陈静的目光。阿杰握紧了手中的碎片,感受到洛洛身体的紧绷。为了小雨,为了张浩,为了真相,他们必须在这磐石的堡垒里,在这余烬的回响中,继续战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