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情书

第16章 笑容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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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蚀心情书
作者:
花夭千千
本章字数:
6438
更新时间:
2025-07-07

提前手术……三天后。

这不是请求,而是一道无法违抗的命令。它来自于一个灵魂己然湮灭、只余执念躯壳的死神。

这个死神,或许曾经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但如今却只剩下了执念。他的声音冰冷而无情,仿佛没有丝毫的温度。然而,这道命令却如同一道惊雷,在听者的心中炸响。

巨大的荒谬感、灭顶的恐慌、以及一种被彻底剥夺了主导权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巨蟒,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想嘶吼,想质问,想不顾一切地拒绝这疯狂的自毁要求!张院长的警告如同警钟在颅腔内疯狂震响——她的身体是风中残烛!提前手术,无异于亲手将她推向悬崖,加速那必然的坠落!

可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被那冰冷的注视冻成了冰棱。

洛栀情燃烧着幽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里面没有哀求,没有威胁,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等待。等待他执行她的“愿望”,执行这场她为自己选择的、最后的“献祭”。那平静的催促,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具压迫感,让他感到一种灵魂被洞穿、被审判的寒意。

“好……”

一个嘶哑的、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艰难地从向庭琛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声音破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在那双燃烧着幽火的眼睛的逼视下,一种本能的、被彻底击溃的服从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转过身,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脚步踉跄地冲向病房门口。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滑开,隔绝了那浓郁得令人窒息的栀子花香,也隔绝了病床上那两道冰冷燃烧的目光。但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门板,死死钉在他的背上。

“向先生?”守在门口的保镖被他惨白的脸色和踉跄的姿态惊了一下。

“文件!”向庭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促,“立刻!把心脏捐献同意书……还有手术时间变更申请……拿来!现在!”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跳,眼神混乱而狂躁,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沉稳冷峻。

保镖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得浑身一颤,心中暗叫不好,这可如何是好?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因为他深知眼前之人的脾气和手段,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于是,他迅速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声音中都带着一丝颤抖。

不到五分钟,一份早己准备好的文件就被送了过来。这份文件印着冰冷的条款,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判决书,让人不寒而栗。而与文件一同递到他手中的,还有一份空白的“手术时间变更申请单”,以及向庭琛惯用的那支沉重的金笔。

文件沉甸甸的,宛如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他紧紧握住文件,手指关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无情地刺痛着他的心。然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从这无尽的痛苦中汲取一丝勇气,然后猛地推开病房门,重新走了进去。

浓郁的花香再次将他包裹。洛栀情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掌心摊开着,那朵栀子花安静地躺在疤痕上。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再次精准地落在他手中的文件上,幽蓝色的火焰跳跃了一下,带着一种冰冷的期待。

向庭琛避开她的目光,像避开灼热的岩浆。他走到床边,没有再看她,只是僵硬地俯身,将那份同意书和变更申请单粗暴地拍在床头柜上,紧挨着那束纯白的花。花瓣被震得簌簌抖动。他拔掉金笔的笔帽,动作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在变更申请单“建议/要求变更手术时间”一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写下:

“立即执行。时间:72小时后。”

笔尖深深陷入纸页,几乎要将其戳穿。墨迹浓重而狂乱,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书写者内心的风暴。

写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手指一松,沉重的金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文件上,滚落到洛栀情摊开的掌心旁边,冰冷的金属笔身,碰到了那朵柔软的栀子花瓣。

他没有看洛栀情,只是将那两份签着他名字、带着他狂暴气息的文件,推到她触手可及的位置。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恐惧:“签……签吧。如你所愿。”

空气凝固了。

洛栀情的目光,缓缓地从那两份文件,移向掉落在自己掌心旁边的金笔。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着她无名指上那道狰狞的疤。

然后,她动了。

那只枯瘦的、布满细碎伤痕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流畅。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看一眼文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决定她生死的冰冷条款。

她的指尖,精准地捏住了那支冰冷的金笔。沉重的笔杆在她枯瘦的手中显得有些笨拙,但她握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的目光,落在同意书末尾那片空白的签名处。那里,像一个等待被献祭的祭台。

没有停顿。没有迟疑。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握着笔,在那片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刻下自己的名字——

洛栀情。

字迹比上一次更加歪扭、更加用力,如同一个初学写字的孩童在石板上刻下的、充满怨毒的诅咒。墨水深深洇入纸页,边缘晕染开,像一滴滴凝固发黑的血泪。每一笔落下,都仿佛耗尽了她一分生命力。写到最后一笔时,她的手臂微微颤抖,几乎要握不住笔,但她还是咬着牙,重重地、几乎是砸下去一般,完成了那个“情”字最后一笔的点。

写完,笔从她无力的指尖滑落,再次掉在床单上。

她抬起头。

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向庭琛的脸上。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深不见底的冰原上,那簇幽蓝色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冰冷依旧,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光亮!那光亮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没有解脱,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嘲弄!

然后,她的嘴角,开始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

起初,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像是肌肉无意识的抽搐。紧接着,那弧度开始扩大,牵扯着她干裂苍白的唇瓣,露出一点点森白的牙齿。

这笑容的展开,极其诡异。没有暖意,没有生机,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木偶,在表演一个名为“笑”的恐怖仪式。她的脸颊肌肉僵硬地隆起,深陷的眼窝在笑容的拉扯下显得更加幽深可怖。整张脸,在病态的苍白中,因为这强行拉扯出的笑容,扭曲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形态。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嗬嗬的气流声,仿佛破旧风箱在艰难抽动。这不是笑声,而是某种濒死生物喉咙里挤出的、无意义的嘶鸣。

她看着向庭琛,看着他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这张扭曲的笑脸,那幽蓝火焰燃烧的眼底,嘲弄的光芒达到了顶点!

笑容,在她脸上彻底定型。

那不是人类应有的笑容。

那是灵魂彻底湮灭后,残存躯壳在巨大绝望和冰冷嘲弄中,被强行拉扯出的、最后的狰狞表情。

是献给这场荒谬人生、献给眼前这个刽子手、也献给她自己即将终结生命的……葬礼上的笑容。

一场笑容的葬礼。

向庭琛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巨响!

“不……不……”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声,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崩溃。他猛地转身,像被无形的恶鬼追赶,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几乎是撞开了厚重的房门,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昂贵的羊绒大衣衣角,被门框狠狠夹住,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也浑然不觉。

病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他仓皇逃离的背影。

病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浓郁的栀子花香,甜腻得令人作呕。

只有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嘀嗒声,如同丧钟无情地倒数。

只有洛栀情脸上,那凝固的、如同死亡面具般的诡异笑容。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摊开的掌心,那朵纯白的栀子花,在无名指狰狞疤痕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凄艳。她的目光,缓缓地、缓缓地,重新移向窗外那片明媚的、虚假的天空,最终,定格在窗角那片灰暗凝固的污迹上。

那凝固的笑容,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她苍白枯槁的脸上,仿佛永远也不会消散。

一场无声的、令人心胆俱裂的笑容葬礼,在这间豪华的囚笼里,落下了帷幕。而通往真正死亡的手术台倒计时,在她签下名字的瞬间,己经冷酷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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