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情书

第14章 窗外的飞鸟:自由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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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蚀心情书
作者:
花夭千千
本章字数:
6946
更新时间:
2025-07-07

之后——三天。

整整七十二个小时,向庭琛的身影没有出现在这间豪华的、被严密监控的VIP病房门口。没有电话,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条简短的讯息。仿佛那个在院长办公室里流露出片刻动摇与挣扎、最终艰难说出“再等等”的男人,连同他留下的那份签了名的同意书,一起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只有冰冷的监视系统,如同永不疲倦的机器,忠实地执行着他的意志,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存在。

病房内,时间流淌得粘稠而沉重。只有监护仪规律而微弱的嘀嗒声,和偶尔护士轻手轻脚进来更换输液袋、记录生命体征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才短暂地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里昂贵的香氛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闻久了,便只剩下一种刻板的、毫无生气的“洁净”感。

洛栀情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侧躺在宽大的病床上,面朝着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厚厚的、遮光性极好的天鹅绒窗帘被拉开了一半,只留下薄薄一层白纱,滤掉了部分刺眼的阳光,让窗外的景色以一种柔和而朦胧的姿态呈现在眼前。

窗外,是医院精心打造的顶层花园。绿草如茵,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刚刚抽出嫩绿的新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几丛叫不出名字的花,开得正好,点缀着盎然的春意。更远处,是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轮廓,在春日晴朗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她的目光,就定格在这扇窗户上。空洞,涣散,仿佛穿透了玻璃,穿透了花园,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落在某个遥不可及的虚空。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膏像,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那偶尔极其缓慢眨动的眼睫,证明她还活着。

护士和护工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们尝试着与她说话,用最轻柔温和的语气询问她的感受、是否需要喝水、是否想吃点什么。然而,得到的永远是死水般的沉默。食物和水,需要喂到嘴边,她才机械地、小口地吞咽下去,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是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转。她的眼神,始终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人身上,仿佛她们只是空气,是这病房里无关紧要的摆设。

保镖的轮班在无声中进行。透过门上的猫眼,或者天花板上那些冰冷的“眼睛”,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外那两个穿着深色便装、身形健硕的男人,如同两尊没有表情的门神,二十西小时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走廊上偶尔经过的医护人员,任何试图在门口稍作停留的人,都会立刻引来他们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

偶尔,会有穿着白大褂、但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医护的陌生面孔进入病房。他们自称是营养师、心理咨询师、或者康复理疗师,带着专业的仪器和评估表。他们尝试着与洛栀情沟通,进行一些简单的测试或检查。然而,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洛栀情都毫无反应。她的身体任由他们摆布,眼神却始终固执地投向窗外。那些专家们最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在记录本上写下“反应淡漠”、“情感缺失”、“重度解离”之类的专业术语,然后带着一丝困惑和凝重离开。

这种无处不在的、沉默的监视,如同一张无形的、冰冷的金属网,笼罩着整个病房。连空气都仿佛被压缩得稀薄。护士们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更低,动作更加轻缓,生怕惊扰到什么。她们看向病床上那个沉默女人的眼神里,同情之外,也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仿佛她不是病人,而是一件被严密看守的、极度危险的易碎品。

张院长每天都会亲自来查房。他检查洛栀情的各项数据,翻看护理记录,眉头越锁越紧。他看到了她手腕上那个银色腕带在皮肤上留下的细微压痕,看到了她因长期营养不良和卧床而更加瘦削凹陷的肩胛骨,也看到了她眼中那片越来越凝固、越来越深沉的荒芜。

他尝试着在她床边坐下,用最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告诉她今天天气很好,花园里的花开了,试图唤起她一丝对外界的感知。他甚至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希望能传递一点温度。然而,洛栀情的手冰凉,没有丝毫回应。她的目光,依旧固执地投向窗外,仿佛那里才是她唯一的世界。

张院长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时,目光扫过天花板角落那个微不可察的摄像头黑点,眼神里充满了无力和愤怒。他知道,这种高压的、非人的“静养”,本身就是一种酷刑,正在无声地摧毁着这个本就脆弱不堪的灵魂。

第三天下午,阳光格外明媚。金色的光线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斑。窗外花园里,几只麻雀在草地上跳跃着,叽叽喳喳地叫着,充满了生机。

洛栀情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似乎有了一刹那极其微弱的聚焦。不再是完全的涣散,而是落在了窗外那棵最高的梧桐树的树梢上。

那里,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灰蓝色羽毛的小鸟。它体型不大,动作却异常轻盈灵动。它歪着小脑袋,用尖尖的喙梳理着自己漂亮的羽毛,黑豆般的眼睛警惕地转动着,打量着这个被玻璃隔开的世界。

小鸟似乎对树枝上刚冒出的嫩芽很感兴趣,轻盈地跳过去,啄了几下。然后,它展开翅膀,在枝头轻盈地跳跃着,从一个枝桠跳到另一个更高的枝桠,姿态舒展而自由。阳光洒在它光滑的羽毛上,泛起一层微弱的、炫目的光泽。

洛栀情空洞的瞳孔里,似乎倒映进了那一抹灰蓝的、跃动的影子。

她的呼吸,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变得极其、极其的微弱,几乎停滞。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那只跳跃的小鸟攫取。她枯瘦的手指,在纯白的被单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凝固的眼底深处,极其短暂地漾开。

那是一种……遥远得如同隔世的记忆碎片被搅动的感觉。不是喜悦,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那种轻盈姿态的……注视。

小鸟在最高的枝头停留了片刻,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它猛地转过头,黑豆般的眼睛,隔着厚厚的玻璃,竟似乎首首地望进了病房里,望向了病床上那个凝视着它的、苍白脆弱的女人。

就在这一人一鸟隔着玻璃“对视”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毫无征兆地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响起!

那只灰蓝色的小鸟,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误判了玻璃的存在,竟猛地朝着洛栀情的方向俯冲下来!它的翅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迅疾的灰影,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追求自由的决绝姿态!

然后,狠狠地撞在了坚不可摧的防弹玻璃上!

就在这一人一鸟隔着玻璃“对视”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整个场景显得格外宁静。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时刻,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这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气中炸裂开来,让人猝不及防。

那只灰蓝色的小鸟,原本正静静地站在窗边,与洛栀情对视着。可不知为何,它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或是误判了玻璃的存在,竟然猛地张开翅膀,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径首朝着洛栀情的方向俯冲下来!

它的翅膀在阳光下迅速挥动,划出一道迅疾的灰影,仿佛要冲破这层透明的屏障,飞向自由的天空。这道灰影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追求自由的决绝姿态,让人不禁为之震撼。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那坚硬的防弹玻璃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无情地挡住了小鸟的去路。

“砰”——

只听一声巨响,小鸟狠狠地撞在了玻璃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撞击声沉闷而清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惊心。小小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断线的风筝,首首地坠落下去,消失在窗台下方茂密的灌木丛里。只在光洁如镜的玻璃上,留下了一小片极其模糊、迅速扩散开来的、灰白色的污迹——那是羽毛的碎屑和……血。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监护仪依旧规律地嘀嗒着。

门外保镖的身影依旧如同雕塑。

天花板上的“眼睛”依旧冰冷地记录着一切。

洛栀情的身体,在撞击声响起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幅度小到连最精密的仪器都无法捕捉。

她盯着玻璃上那片迅速变得模糊的污迹,那双空洞的、刚刚似乎被小鸟短暂点燃一丝微光的眼睛,在刹那间变得更加深不见底。那里面,最后一点微弱的涟漪彻底消失了,重新冻结成一片比之前更加坚硬、更加死寂的万年寒冰。

一种彻骨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渗透了她每一寸骨髓。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两小片浓重的阴影。

她不再看窗外那片虚假的自由。

她不再看那片映着污迹的冰冷玻璃。

她甚至不再看天花板上那些窥视的“眼睛”。

她只是更深地蜷缩进柔软的被子里,将自己彻底包裹起来,像一只躲回冰冷巢穴、拒绝一切光亮的受伤困兽。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一种比死寂更沉重的绝望,无声地弥漫开来。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这方被严密监控、被无形枷锁禁锢的天地。那只小鸟坠落的轨迹,像一道无声的谶语,彻底掐灭了那转瞬即逝的、名为自由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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