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俊面如寒潭凝冰,声如玄铁相击,字字铿锵有力:“奢比尸王,你不过区区千余部族,也敢和我高辛国开战?”
奢比尸王幽绿瞳孔明灭不定,笑声如砂石摩擦:“若只是孤军对阵,本王自当退避三舍。但是……”
“但是,若有我大人国佐助,你胆气就壮了许多,是么?嘿嘿,辛侯姬俊,你当然知道,这巨大的青绿石山,也有一部分属于我大人国。”一个高达数丈的巨人从山后缓缓探出头来,面目温和,语音温润,使人如沐春风。
他的脚下跟着两只斑斓猛虎,温顺得好像两只猫。
姬俊神色彻底沉下,眸底暗涌雷云:“哦,釐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莫非你也打算与我高辛国为敌?”
釐王隆隆大笑起来,声震层峦,惊起林间寒鸦:“非也非也。辛侯姬俊,不是我要对你不利。我大人国虽然一向好让不争,但若有人欺到头上来,也是会奋起反抗的。”
姬俊看着釐王冷笑出声:“你大人国不过区区数百族人,就算赌上举国生灵,他奢比尸王恐怕也不敢冒然面对我的怒火吧?莫非……”
话音未落,山崖间花瓣纷飞,暗香浮动,酥可入骨的娇媚声音传来:“你猜对了,妾身也来讨个公道呢。这孔雀石山也有一部分属于我青丘国,所以妾身万万不敢置身事外。”
循声望去,但见丹霞深处款款转出个绝代佳人。九条毛茸茸的雪尾凌空翩跹,纤腰如弱柳扶风摇曳生姿,酥胸半掩处一颗朱砂痣艳若泣血。
“纯狐氏,你青丘九尾狐族向来与世无争,此番也打算横插一脚么?”姬俊眸中闪过一丝忌惮。
纯狐氏眼波似春水横生:“若得辛侯垂怜,莫说这区区一座石山,纵是青丘万里河山,我亦愿拱手相从。”
这绝世狐妖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竟是媚意惊人。釐王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奢比尸王眼神则变得炙热,声如闷雷滚地:“纯狐氏,我奢比尸一族强壮勇敢。本王愿以十万尸山为聘,与你青丘国共结连理,荣誉与共。”
“这样吗?”九尾妖狐眉眼微挑,掩唇轻笑。“看来我青丘国的安危,以后就要仰仗奢比尸大王你了。”
这祸国殃民的妖狐语音刚落,奢比尸国那群人面兽身的东西便激动鼓噪起来。咆哮如兽潮,腥风卷得石山簌簌震颤。
姬俊眉峰如剑,左手朝天一指,右臂凌空一振。盘旋云端的青龙骤然俯冲,青鳞映着日光折射出森森寒芒,利爪如钩刺入一名奢比尸国弓箭手的胸膛。那弓箭手被带得离地三丈,凄厉惨嚎撕破云层。
血珠顺着龙爪蜿蜒成溪,被擒者却僵首如木鸡。他深知此刻若稍作挣扎,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因此纵然利爪己穿透琵琶骨,仍死死咬住牙关抱紧龙爪,任由腥甜涌上喉头不敢稍作动弹。
青龙长吟声震九霄,姬俊踏风而立如战神:“奢比尸王,就是这人射杀我高辛儿郎。本侯以血还血,一命换一命,你服还是不服?”剑眉下星目含煞,英俊面容布满凌厉杀机。
奢比尸王不禁气为之夺,颌下喉结滚动,竟是嗫嚅着不敢应声。
纯狐氏忽然掩唇咯咯娇笑起来,声音酥媚得好似羽毛一样轻柔,但银铃般的嗓音却似蜜糖里淬着银针:“强壮的奢比尸王,你若连麾下勇士都护不住,妾身这三千狐族娇娥,又怎敢托付于你?”
奢比尸王面红耳赤。他瞪着悠然把玩青丝的狐族美人,又望向始终含笑不语的釐王,忽然振臂怒吼:“我们一起上,杀姬俊,夺其国,分其民,如何?”
狐尾在风中绽开九重雪浪,纯狐氏咯咯笑道:“请奢比尸王大展雄风,我青丘九尾定为你们擂鼓助威。”
釐王也是俯身微笑,温声道:“奢比尸王,我们大人国素来以和为贵,怎么会妄动干戈呢?”
奢比尸王哑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进退不得。
这就尴尬了,三位国君相约对付高辛国,结果只有奢比尸国动手杀了人。其他两国族人,既不像是来打仗的,也不像是来拉偏架的,倒更像是来看热闹的。
他涨红着脸,挠头嗫嚅着问出一句:“这仗,还要打下去吗?”
釐王正色道:“你杀了他的人,他也杀了你的人,你说呢?”
奢比尸王想了想,忽然笑了。虎爪拈起兰花指,摇头晃脑说道:“对啊,既己一命抵一命,这不就是扯平了吗?不如……议和,对,议和。”
此言既出,釐王为之大怔,奢比尸王思考问题的角度还真是清新脱俗啊。
纯狐氏玩味一笑,眼波间尽是讥诮之色:“但是奢比尸王主动挑起战端,此番又主动议和,朝令夕改犹似稚子执棋,王座上的图腾怕是要羞得不敢见人了。难道说你的头发是金色的,或者说你是美得无法无天的美丽国人,将沙场的烽火当作了闺房的嬉戏?”
釐王琥珀色的瞳仁转动,也笑着讥讽道:“我也觉得,你这般作为显得特别不靠谱。”
奢比尸王手掌骤然攥紧,大嘴中吐出低沉轰鸣:“不,我会让我们奢比尸国更加伟大。”
“呵呵!”两道嗤笑如裂帛划破寂静。纯狐氏朱唇勾起新月弧度,釐王则望着苍穹频频摇头。
奢比尸王脸色通红,吼道:“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釐王正色答道:“你得等,等辛侯姬俊主动和你对话,主动提出和解,那才显出你堂堂奢比尸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厉害。”
奢比尸王一听,笑了,眼底蓦地燃起熔岩般的光彩:“妙哉妙哉,这个主意甚好!这是战争,更是生意。战车碾过的焦土里就该种满金玉嘉禾,也许我们可以停止战争,一起谈一桩大生意。”
他霍然转身首视姬俊,眸间迸射出赤裸裸的贪婪:“任何人都不行,你不行,纯狐氏和釐王也不行,只有我才能停止战争。我保证,一天之内可以停战,但是这座山上的宝贝,我们要共同开采。”
这漫山遍野的灵石矿脉,岂非天地间最的大生意?
姬俊唇角牵起冰冷弧度,眼底凝结的寒霜几乎要将空气冻结:“血海深仇,岂容你轻描淡写说解就解。你杀了我的子民,血债要用血来偿,我的族人永远不会原谅你。”
奢比尸王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随即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永远,永远不要说永远。辛侯姬俊,你的青龙不也撕碎了我族勇士吗?我们是好朋友,我们的关系一首很棒,就让这场美丽的误会随风而逝吧!你会接受我的建议停止战争,让我们继续在酒樽里肝胆相照吧!”
顿了顿,他又正色说道:“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一定要打,我是不会屈服的。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屈服。”
五个永远振聋发聩。
王雅芬为之瞠目结舌,奢比尸王这拙劣的话术总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诡谲感,恍若某个时空的倒影。
当记忆的碎片拼合出二十一世纪那位搅动风云的老者面容时,她险些笑出眼泪来。
这无耻至极的剧本竟跨越数千年岁月重新上演。乱子是他挑起来的,他竟然好意思说不会屈服,搞得好像他是受害者一样。
姬俊不再搭理奢比尸王,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与这种出尔反尔的人周旋,于是目光掠过身侧永远保持着古礼仪态的儒。
儒,永远一席白袍纤尘不染,永远一本正经循规蹈矩,永远看起来很文弱,永远举手投足间皆是礼法典章,恍若行走的青铜礼器。
他本不必来到这里。但是姬俊希望尽快祭天祀地后开采孔雀石,所以提前将儒带来了。
石簪上的流苏摇动,儒踏前一步,清越嗓音穿透战场腥风:“尔等区区一蛮夷方国,可曾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奢比尸王,你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与我中华正朔谈条件?若战,随时奉陪,想谈,得看你拿出什么诚意!”
诶,儒原来如此勇的么,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奢比尸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獠牙刺破下唇,怒吼连连:“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他喉间爆发的咆哮,奢比尸国兽人们纷纷擎出武器。高辛国战士见状,齐齐向前跨出一大步,如移动的城墙,戈戟组成的荆棘之林折射出刺目寒光。
双方剑拔弩张,纯狐氏和釐王却按兵不动。妖狐纤指绕着九尾璎珞,釐王则好整以暇地转动手中玉佩,眼中尽是浓厚的玩味之色。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