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李波被厨房传来的响动惊醒。他揉着酸胀的眼睛走进厨房,看见妻子正在熬粥。化疗后的头发稀疏了不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脆弱。
"怎么起这么早?"李波接过她手里的汤勺。
妻子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细纹:"睡不着。儿子退烧了,我煮点山药粥。"
李波注意到灶台上摆着几盒新药,包装上的外文标签让他心头一紧。
"又换药了?"
"嗯,医生说这个副作用小些。"妻子轻描淡写地说,转身去拿碗筷。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骨转移带来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了。
李波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妻子瘦得厉害,蝴蝶骨硌得他胸口发疼。
"怎么了?"妻子拍拍他的手。
"没事。"李波把脸埋在她肩头,闻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儿子揉着眼睛出现在厨房门口:"爸爸,我梦见你变成外卖骑手了。"
李波和妻子同时笑出声。这个早晨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昨夜的雪从未来过。
李波排队取药时,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李哥,我是小娜。电动车还在店门口,钥匙藏在脚踏垫下面。"
他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输液室的叫号声此起彼伏,身边都是佝偻着背的老人。
"你老婆的事,我听说了。"又一条消息跳出来,"需要帮忙就说。"
李波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他想起昨夜秦娜冻红的耳朵,想起她说"咬掉半只耳朵"时闪亮的虎牙,想起电动车后座那若有若无的体温。
最终他只回了三个字:"谢谢,不用。"
李波打开笔记本电脑,邮箱里躺着五封拒信。窗外飘起小雪,行人匆匆走过,像一群忙碌的蚂蚁。
"先生,您的咖啡。"服务员放下杯子,突然压低声音,"我们店在招夜班保洁,您有兴趣吗?"
李波这才意识到,自己己经连续七天坐在同一个位置,只点最便宜的美式。他苦笑着摇头,目光落在玻璃窗的倒影上——那个头发蓬乱、眼袋浮肿的男人,确实很像失业人员。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妻子:"医生说新药效果不错,今晚想吃你做的红烧鱼。"
李波合上电脑。经过垃圾桶时,他停顿了一下,把秦娜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鱼贩老陈熟练地刮着鳞片:"李工,好久没见你买菜了。"
"最近.........忙。"李波递过零钱。
"听说了你的事。"老陈突然塞过来一条小黄鱼,"送你炖汤,补补身子。"
回家的路上,李波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突然在巷子口看见了那辆熟悉的电动车。秦娜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正在给车座套防雨罩。
两人隔着五米远对视。雪落在秦娜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水珠。
"路过。"她抢先开口,"顺便把车给你送来。"
李波点点头。他们之间隔着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妻子的病、儿子的发烧、凌晨三点的足疗店、还有那条结冰的河。
"保重。"秦娜转身要走。
"等等。"李波从袋子里掏出那条小黄鱼,"给你。"
秦娜愣住了,随后笑出声:"这算什么?分手费?"
"谢礼。"李波也笑了,"谢谢你........那天的馄饨。"
那是他第一次去足疗店通宵后,秦娜给他煮的宵夜。
秦娜接过鱼,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很凉,像昨夜落在发梢的雪。
"走了。"她挥挥手,"对了,你老婆........很漂亮。"
李波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暮色西合,家家户户亮起灯火。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家的单元楼。
厨房的灯亮着,妻子和儿子的笑声隐约传来。李波在雪地里跺了跺脚,把寒气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