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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临月手指湿漉漉的，不自觉地蹭着袖口那块墨印子。签售会散场，冷风“呼”地一下扑过来，她赶忙拉紧羊绒围巾，步子却没慢下来。谢昭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西装翻领上，银边眼镜反光一闪一闪的。
“刚才那声音……你听到没？”她小声问，没回头。
“嗯。”谢昭声音从后面传来，听着稳稳当当的，可仔细一琢磨，又有点绷着劲儿，“不过你说得对，这可不是小说里的事儿。”
姜临月停住脚，扭头看他：“你咋知道那份卷宗没对外公布啊？”
谢昭沉默了一小会儿，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支钢笔，慢慢拧开，笔夹上“CY - 107”几个字露出来。
“这是我爸最后接的案子。”他说，“也是他死之前唯一没了结的事儿。”
姜临月盯着那串数字，嗓子眼儿发紧。她咋能不记得呢，第一次见这串数字，是在谢昭的《刑法总论》里；后来在莫斯科大学图书馆查那本《俄罗斯刑法典》旧版，扉页上就这一个编号。
“那你是来找谁的呀？”她问。
谢昭没回答，把钢笔收回去，转身朝电梯那儿走：“明天十点，出版合同谈判，别迟到。”
姜临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耳边又响起那句低沉的话：“你父亲欠的债，该你还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会议室坐满了人。出版社法务总监坐在长桌正中间，两边是编辑、策划还有版权代表。姜临月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瞧见谢昭坐在对面，西装笔挺，银边眼镜后面的眼神还是那么冷静。
“不好意思，地铁晚点了。”她坐下，打开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她的小说出版合同草案。
“没事儿。”谢昭翻开笔记本，语气平平的，“时间还够。”
会议刚开始没多久，气氛就有点不对劲儿了。对方律师对小说内容提了好多问题，特别是那些法律细节的地方，明显是在试探姜临月是不是真接触过内部资料。
“姜小姐，”法务总监皱着眉头，“您书里写的‘正当防卫误判案例’，跟一起没公开的案子特别像。我们知道这是文学创作，可读者说不定会误会。”
姜临月抬起头，眼睛落在谢昭身上。谢昭慢慢开口：“要是这个案例是根据真实案子改的，就得写明出处，还得拿到相关授权。”
姜临月嘴角一扬：“谢律师，您当年法考笔记里写的那句话，还记得不？”
谢昭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正当防卫认定得回到行为人角度，不能用事后上帝视角。’”
会议室里传出一阵小声的议论。
“这句话从来没在正式出版物上出现过。”姜临月接着说，“要是您能证明是您自己写的，那我也承认我的灵感哪儿来的。”
谢昭看着她，眼神挺复杂。他咋也没想到，自己写在私藏笔记里的话，她居然记着。
“行。”他点点头，“不过为了保险，我建议在合同里加第27条——‘突发事件联动条款’。”
“啥意思啊？”编辑问。
“要是作品以后碰上法律纠纷，作者和出版社得一起处理。”谢昭说，“像证据链断了、有人匿名举报、有第三方掺和进来这些情况。”
“听着你们好像提前料到啥了。”法务总监皱起眉。
“就是以防万一。”谢昭不动声色地说。
姜临月低下头，在合同草案空白的地方飞快写下几个词：CY - 107、莫斯科大火、温言失踪。她抬起头看谢昭，两人眼神一对，好像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同意。”她说。
“那就这么定了。”总监一拍板。
签字前，会议室玻璃窗外突然嗡嗡响起来。大家都抬头一看，一架无人机在那儿转着，下面挂着个投影仪。
“这啥玩意儿？”有人喊了一嗓子。
画面一闪，徐世璋的脸出现在投影里，他手里拿着一本发黄的手稿，封面上姜临月的签名清清楚楚。
“各位。”他笑着说，“这位姜小姐的小说，三年前就写完了，对吧？”
会议室一下子炸锅了。
姜临月站起来，走到窗边，眯着眼盯着无人机。那本手稿她认得，是她刚毕业写的第一部小说，早丢了。
“谢昭。”她小声叫他。
“我在。”他走到她身边，手指搭在西装内袋的钢笔上，眼神像刀子一样。
“你说，他会把那本书扔下来不？”
“不会。”谢昭摇摇头，“他要的是舆论压力，不是毁了证据。”
姜临月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大家：“这书确实是我写的，可从来没发表过。现在的内容跟它完全不一样。”
“可老百姓不会这么想。”法务总监脸色很难看，“他们就觉得你抄自己的。”
“让他们误会去吧。”姜临月很平静，“等真相出来，他们就懂了。”
谢昭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你比我想得还倔。”
“我就是不想再让人牵着鼻子走了。”她淡淡地说。
无人机在天上飞了几分钟，掉头飞走了。会议室安静下来，可空气里那股紧张劲儿还在。
“签合同吧。”姜临月坐下，拿起笔。
谢昭也坐回去，打开另一支钢笔，笔身上的俄文在太阳下闪了闪：“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谁。”
他看着她，轻声问：“那你呢？你知道自己是谁不？”
姜临月笔尖顿了一下，接着把名字签上。
签完最后一个字，她抬头，眼神特别坚定：“我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要干啥。”
谢昭没再说话，把合同递给法务总监。
会议结束，人陆陆续续走了。姜临月收拾东西的时候，眼角瞥见谢昭在角落里打电话。
“找到了吗？”他小声问。
她没听清对方说啥，就听见谢昭小声回了句：“让她回来。”
姜临月心里“咯噔”一下。
“谁啊？”她忍不住问。
谢昭挂了电话，看着她，眼神让人捉摸不透：“温言。”
话刚说完，会议室门口“砰”的一声巨响。
一杯咖啡打翻了，褐色的咖啡淌在桌上，顺着纸张边慢慢渗下去。
姜临月手腕被溅湿了，可她没动，就看着那杯咖啡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对不起对不起！”助理慌慌张张地道歉，赶紧拿纸巾擦。
姜临月没理她，盯着那片咖啡渍晕开的方向。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证据链……
就这么一点点渗，一点点烂，到最后真相再也拼不起来。
她慢慢伸出手，拿起毛巾，轻轻擦着桌子。
“没事。”她很平静，“接着来吧。”
谢昭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欣赏。
“姜小姐。”他突然说，“我觉着，咱得再加个附加协议。”
“啥？”法务总监问。
“关于突发事件证据留存的。”谢昭说，“第28条。”
姜临月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我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