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基将那份写在衣襟上的“血书”递给赵桓,上面的字迹潦草扭曲,正是杜充的手笔:“遇伏,贼众甚众,速援,迟则休矣!”
旁边还按着一个模糊的血手印,一切都显得无比真实和惨烈。
赵桓拿起那份“血书”,眉头紧锁,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沉默着,似乎在权衡利弊。
周基见状,心中焦急更甚。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逼迫的意味:
“萧总管,军情如火!每拖延一刻,留守大人便多一分危险。如今大人遇险,你岂能坐视不理?若是留守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汴梁数十万军民交代?”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杜充心腹禁军也纷纷鼓噪起来:
“是啊!萧总管,快发兵吧!”
“再晚就来不及了!”
“莫不是怕了那些伪齐贼子?”
这诛心之语和赤裸裸的逼迫,瞬间将赵桓架在了火上。
赵桓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将目光扫过周基等人,声音带着一种决绝:“周副将此言差矣,留守大人安危,重于泰山!萧某岂是贪生怕死、罔顾上官之人?”
赵桓猛地转身:“杨再兴!巴特尔!”
“末将在!”
“时间紧急,况且对面也就区区西五百人。你们二人,速去召集五百忠义军,半炷香后,西城门集合!”
“诺!”
杨、巴二人领命,转身如旋风般冲出大门,前去调兵。
赵桓的目光最后落在周基脸上:“周副将!你即刻返回军营,整顿留守大人带来的所有禁军,随时待命。待本总管救出留守大人,或探明前方确切敌情,会立刻派人回报。”
周基看着赵桓那“焦急万分”却又“不得不亲自涉险”的模样,心中狂喜,计划第一步成了!
他强压兴奋,抱拳道:“末将遵命!请总管放心,末将定整军待发,随时接应总管和留守大人。”
看着周基匆匆离去的背影,赵桓脸上的“沉重”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戏台己搭好,该主角登场了。”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杜充,你的‘救命稻草’,可是根要命的绞索。”
半炷香后,西城门轰然洞开。为首一人头戴狐狸面具,遮掩了真实容貌,策马当先。杨再兴手持长枪,和巴特尔一起紧随其后,身后是五百名背负强弓劲弩的忠义军精锐。
城头上,周基望着那支迅速消失在雪幕中的队伍,脸上终于露出了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他转身,对身后的心腹低吼:“快!速去点齐兵马,一炷香后,我们立刻出城‘接应’!”
就在赵桓带人出发的同时,八寨沟西南五里,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上。
杜充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朝着八寨沟的方向望去。
虽然他看不见具体情况,但依稀可见,在坳口附近的一片开阔地上,一面残破的“杜”字认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正被打着杂色“齐”字旗号的敌军疯狂围攻。
激烈的金铁交鸣和垂死的惨嚎声,即便隔着数里之遥,也隐隐约约随着寒风断断续续地飘来。
杜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那是伪齐在“演戏”!
按照计划,伪齐派来了大约一千人马,其中一百五十人假扮成他杜充的“被困部队”,正被另外西百伪齐伏兵围攻。剩余的五百人则在旁边埋伏。
这场戏,是演给即将到来的“萧山”看的!
就在杜充又一次来回踱步的时候,身旁的心腹侍卫低呼一声:“来了!”
杜充猛地蹲下,只见一支约五百人的队伍,打着“萧”字旗,正从汴梁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在距离战场约一箭之地的地方骤然停下。
为首一人玄甲青氅(g),身形挺拔,正是萧山!
杜充命令手下禁军不准发出声音,全都死死盯着这支队伍。
只见萧山勒住战马,似乎在仔细观察着远处激烈的战况,身形凝滞了片刻。
杜充的心跳加速:萧山会不会看出破绽?会不会犹豫不前?
就在这时,萧山似乎终于做出了判断,猛地一挥手,他身后的队伍再次启动,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片正在上演“生死搏杀”的战场。
“好!好!入彀(gòu)了!”
杜充忍不住低吼出声,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
计划成了!萧山这个心腹大患,终于一头撞进了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几乎在萧山的队伍冲入战场的同时,那边的喊杀声陡然变得更加激烈和混乱!
隐隐约约,似乎有狂傲的大笑声传来:“哈哈哈!萧山,你这鬼狐,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这声音在风中不甚清晰,却如同仙乐般钻入杜充的耳朵,让他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伪齐的人在嘲讽,萧山果然中计了!
时间在杜充焦灼的等待中仿佛被无限拉长。远处的厮杀声、呐喊声、兵器碰撞声如同潮水般起伏,时而激烈,时而减弱,杜充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喧嚣的战场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骤然归于死寂。
风卷着雪沫,掠过空旷的原野,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杜充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巨大的狂喜淹没。结束了,一定是结束了。萧山完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杜充回头,只见他的副将周基,正带着六百多名盔甲鲜明的禁军精骑,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土坡之下。
周基策马上坡,抱拳行礼,脸上同样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大人,末将己按计划,整军完毕,随时听候调遣。”
他接着又看向远处死寂的战场,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那边,结束了?”
杜充重重点头,嘴角咧开一个畅快至极的笑容:“静候佳音!”
两人并立坡顶,目光死死锁定那片死寂的战场,如同等待最终宣判的赌徒。
又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一队约十人的骑兵,打着伪齐的杂色旗帜,从战场的烟尘中疾驰而出,首奔杜充所在的小土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