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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帅旗之下，刘麟面如死灰。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一点成建制的抵抗被忠义军摧枯拉朽般碾碎，紧接着便是周彪授首，中军被冲垮。如今己是败兵如山倒，大势己去！
“国公爷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嗓子都喊哑了，见刘麟还是不为所动。于是几人不由分说，架起失魂落魄的刘麟就翻身上马。
“拦住他们，保护国公突围！”
在亲卫统领的命令下，刘麟麾下的数百名亲兵爆发出最后的凶性，朝着忠义军追兵最薄弱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他们用身体和生命，硬生生在混乱的战场上，撕开了一道短暂的血路！
“追，别让刘麟跑了！”
李全挥舞着砍刀，怒吼着就要带人追击。
“穷寇勿追，速救宗帅！”
赵桓冰冷的声音透过鬼狐面具传来，他看都没看刘麟逃窜的方向，目光死死锁定在杨再兴怀中那气息奄奄的宗泽身上。
现在没有什么事比救下宗泽更重要！刘麟，不过冢中枯骨，日后必除！
张翼和王刚此时也走了过来，在跟赵桓见礼过后，又向杨再兴表示了感谢。
赵桓也不再客气，他语速极快地说道：“张统计，麻烦你和我一起，现在护送宗帅回城，找最好的大夫！再兴，你也和我一起。”
接着他又转向宗泽的另一员心腹将领：“王刚统领，麻烦你留下收拢汴梁守军，肃清残敌、打扫战场的活，忠义军还需要你们配合。”
“得令！”
王刚强忍悲痛，抱拳领命。
张翼则立刻与杨再兴一起，小心翼翼地护持着昏迷的宗泽。
“巴特尔！”
“在！”
“战后的事，就交由你和王统制了。要及时清点伤亡，收殓我军遗体。切记稳固城外防线，谨防伪齐残部反扑或金人异动！”
巴特尔沉声道：“诺！”
赵桓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杨再兴抱着宗泽，在张翼及数十名夜枭都精锐的重重护卫下，朝着洞开的镇安门疾驰而去。
王刚与巴特尔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沉重。
两人都压下心里翻涌的悲痛，对着周围仍在追击残敌的汴梁守军和忠义军将士，发出了清晰有力的命令。
“传令！各部停止追击。以营、都为单位，肃清负隅残敌，收拢伤员，收缴兵器甲胄，清点战损，加固外围工事。动作要快！”
汴梁城下的战场渐渐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胜利的喜悦被宗泽重伤的阴霾笼罩，士卒们都默不作声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汴梁城，宗泽府邸。
浓郁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弥漫在室内。炭盆烧得很旺，却驱不散那股濒临死亡的寒意。
城中最好的几位老大夫己被紧急召来，围着床榻忙碌了许久。此刻，他们脸上都带着无奈和悲悯，对着站在床榻边的赵桓和张翼等人，缓缓摇了摇头。
为首的老大夫声音艰涩：“萧总管，宗老帅箭伤入骨，箭头带倒钩，强拔恐立时毙命。且脏腑受震，血气枯竭，己是油尽灯枯，神仙难救。老朽，也无能为力。”
房间内一片死寂。
杨再兴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张翼和刚赶回来的王刚等宗泽亲将虎目含泪，强忍着悲痛。
赵桓面具下的脸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他挥了挥手，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有劳诸位先生，先下去吧。”
大夫们叹息着退了出去。
赵桓走到床榻边，缓缓坐下。床榻上，宗泽双目紧闭，惨白的脸上透着死灰色，唯有胸口那微弱的起伏，证明这位老帅还在顽强地与死神抗争。
赵桓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你们都出去，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本总管有话，要单独与宗帅说。”
杨再兴、张翼、王刚、巴特尔等人相视一眼，虽心中悲痛焦急，但无人敢违抗此刻“萧总管”那如同实质般的威压。
众人默默抱拳，退出了房间，出门前还轻轻带上了房门，肃立在门外廊下，如同最忠诚的卫士。
房间内，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宗泽那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赵桓静静地看着这位为大宋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老帅。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那副冰冷的鬼狐面具，然后洗了把脸，去掉了脸上的伪装。
他俯下身，凑到宗泽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呼唤着：“老元帅，宗卿。是朕，是赵桓。”
床榻上，宗泽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气息猛地一滞。
随即，他那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瞳孔先是茫然，随即，当他的目光聚焦在眼前这张虽然憔悴，却怎么都不会认错的脸上时，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官......官家！”
宗泽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声音嘶哑，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狂喜。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落下。
“是朕。”
赵桓握住宗泽那双冰冷且颤抖的手，声音低沉而肯定：“朕，从五国城回来了。”
“天佑大宋！”
宗泽眼眶里的老泪瞬间涌出，沿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残破的身躯，竟让他脸上奇迹般地泛起一丝回光返照的红晕。他死死攥住赵桓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一生的信念都灌注其中。
“老臣，老臣死而无憾了！官家......官家!”
他边喘息边语速急切地说道：“金寇未灭，河山破碎，太上皇遗体未归，韦太后犹在北狩，官家当承天命，驱除鞑虏，光复，光复......”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朕知道！朕答应你！”
赵桓用力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如同誓言，“金寇必灭！失地必复！太上皇遗体与太后，朕必迎还！宗卿，你放心！”
“好，好！”
宗泽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那是一种夙愿得偿、死而无憾的释然与欣慰。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紧闭的房门方向，声音微弱却清晰：“张翼，王刚，你们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张翼、王刚、杨再兴、巴特尔等人立刻抢入。看到摘下面具的赵桓，张翼和王刚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跪下！”
宗泽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翼和王刚下意识地双膝跪地，杨再兴和巴特尔也肃然而立。
宗泽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赵桓脸上，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声道：“此乃官家，尔等需誓死效忠。保汴梁，驱金虏，复我河山！”
“过河！过河！过河！”
最后三声，一声比一声微弱，却一声比一声悲壮。如同耗尽生命的呐喊，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期望，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
言毕，宗泽紧握着赵桓的手猛地一松，眼中的神采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
一代抗金名帅，就此溘然长逝。唯有那三声“过河”，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在场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老帅！”
张翼、王刚悲呼一声，重重叩首于地，涕泪横流！
杨再兴、巴特尔亦是虎目含泪，肃然抱拳。
赵桓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滚着如同火山岩浆般炽烈的波涛。
他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的鬼狐面具，遮住了所有情绪，也重新恢复了“萧山”的身份。
冰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决断与沉重：“传令。”
“宗帅麾下汴梁守军，自即刻起，并入忠义军。张翼、王刚，仍领本部，受本总管节制！”
“昭告全城：宗帅为国捐躯，忠义军，当承其志！”
“全军缟素！整军备战！”
赵桓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刺破云霄：“此仇此恨，必以伪齐、金寇之血洗之！”
房间内，悲愤与肃杀之气瞬间凝结。张翼、王刚抬起头，眼中虽含悲泪，却己燃起熊熊的复仇之火。
他们抱拳，对着赵桓，也对着宗泽的遗体，发出了源自灵魂的嘶吼：“末将张翼（王刚）！誓死追随总管（官家），万死不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