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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峪大捷的余热尚未散去，一骑来自南方的快马，裹挟着江南湿冷的水汽，冲破风雪，抵达了八字军大营辕门。
“圣旨到！”
“宣谕使王子明王公公驾临！”
尖利高亢的宣喝声，如同冷水浇头，瞬间冲淡了营地里残留的胜利喜悦。
士兵们脸上的笑容凝固，敬畏又茫然地望向辕门方向，朝廷的宣旨队伍己经来了。
中军帐内，气氛骤然凝重。
王彦与岳飞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无奈与警惕。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更衣，摆香案，开中门，众将士随本帅迎接天使！”
王彦沉声下令，声音听不出喜怒。
辕门外，一队约三十余人的仪仗缓缓停驻。虽略显风尘，但那份来自帝都的排场与倨傲却丝毫未减。
当先一人，身着绯色宦官常服，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不易察觉的精明，他便是王子明，此次宣谕太行山的钦差。
王彦、岳飞率领军中主要将领，按品级肃立辕门两侧，躬身行礼：“臣等恭迎天使！”
王子明目光在王彦、岳飞身上略一停留，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王帅、岳统制，不必多礼。”
王子明声音尖细，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矜持：“咱家奉官家圣谕，千里迢迢来这苦寒之地宣慰将士，也着实不易啊。”
他刻意强调了“苦寒之地”和“不易”，优越感溢于言表。
王彦侧身引路：“天使辛苦，请帐内叙话！”
中军帅帐内，迎接天使的香案早己摆好。
王子明当仁不让地立于主位之前，展开一卷明黄圣旨，尖声诵读：
“诏曰：朕闻王彦、岳飞等，扼守太行......前有奏报，道君皇帝于五国城龙驭宾天！此乃国殇......特遣内侍省押班王子明，宣谕军前，犒赏三军！钦此！”
圣旨内容无非是些套话，甚至最后提到的“犒赏”，也不过是几车象征性的布帛和少量陈米，寒酸得可怜。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彦、岳飞率众将叩拜谢恩，声音洪亮，但帐内气氛却有些压抑。
徽宗驾崩的消息被再次提及，如同揭开尚未愈合的伤疤。而那份轻飘飘的“犒赏”，更是透着一股敷衍。
王子明收起圣旨，脸上堆起假笑：“王帅、岳统制请起。官家对二位，可是寄予厚望啊！”
他象征性地虚扶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只是咱家一路行来，观这军营气象，确实清苦。连这帅帐，也太过简陋了些。”
这话听着像是感慨，实则充满了鄙夷和炫耀。
王子明自顾自地在帅帐主位坐下，两名小太监立刻上前，一个为他解下狐裘，一个奉上热茶。
他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眉头立刻皱起：“呸！什么粗劣叶子！咱家在宫里，漱口都不用这等货色。”
王彦沉声道：“让天使见笑了，前线物资匮乏，只有这些粗茶。”
“无妨无妨。”
王子明摆摆手：“王帅，咱家这次来，除了宣旨，也是想看看咱八字军的‘难处’。有什么短缺的尽管提，咱家还是能在官家面前说得上几句话的。”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话里话外，都是赤裸裸的索贿暗示！
王彦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强压了下去。岳飞更是面沉如水，拳头在袖中微微握紧。
军中粮饷本就捉襟见肘，这阉竖竟还敢趁火打劫！
王子明见两人沉默，只当是默认，笑容更盛：“当然，咱家也知道军中艰难。嗯，听说太行山有些稀罕的皮货？”
他目光再次有意无意地瞟向帐外，仿佛在搜寻什么“特产”。
这时，他的目光终于“正式”落在了站在武将队列末尾的赵桓身上。
“哟！”
王子明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物件，用拂尘遥遥一指：“这位想必就是那位带回道君皇帝噩耗的‘契丹义士’，萧山萧咨议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桓身上。
赵桓心中冷笑，面上却立刻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表情。
他上前一步，用生硬的汉语，笨拙地抱拳行礼：“萧山，见过天使大人！”
王子明上下打量着赵桓，如同在观赏一件劣质货物：“果然是一副北地豪杰的模样！”
赵桓立刻“惶恐”地低下头：“天使谬赞了！”
王子明看着他那副“听不懂好赖话”的样子，心中充满轻视。
随后，在王子明的要求下，王彦和岳飞陪同他象征性地“巡视”了营地。
王子明对简陋的营房、粗糙的伙食、冻得脸发青的士兵视若无睹，只是不停地抱怨着天气寒冷、道路难行。
当晚的接风宴更是索然无味。王子明对军中提供的粗劣饭食百般挑剔，酒也只象征性地沾了沾唇。
他更多的时间，是拉着王彦和岳飞身边的将领，低声询问着军中虚实、将领派系，以及雪狼团那些“辽国余孽”是否安分。
他得到的回答，自然是经过“修饰”的：萧山不过是个有些本事的探子头目，雪狼团是可用但需提防的打手。
宴席草草结束。王子明被安排进营中最好的帐篷休息，里面早己铺上了从临安带来的锦被，燃起了上好的银霜炭。
赵桓回到自己简陋的营帐时，牛猛己经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外。
帐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洒入。
没有外人，赵桓也脱下了那身扮演“粗鄙武夫”的皮囊，脸上的憨厚与惶恐早己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与一丝冰冷的嘲讽。
“这王子明，看来应该是赵构的耳目。”
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也开始考虑今后的应对。
“他轻视我，是好事。但这条毒蛇，不会轻易离开。接下去的日子，我还得加倍谨慎。”
月光下，赵桓的眼神锐利如刀。
宦海浊浪己至，暗礁遍布。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下一幕戏，需要更加“精彩”的剧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