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永无止境的污水奔流和令人作呕的恶臭。
埃瑞克不知道自己在这地下迷宫中挣扎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伤口的剧痛、冰冷的污水、和一次次在岔路口绝望的抉择。没有光源,只有管道壁上那些散发着惨绿色磷光的苔藓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线,将扭曲的管道轮廓和脚下翻涌的污水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冥河。
他几次差点陷入深不见底的淤泥坑,被湍急的水流冲倒,遭遇了更多潜伏在暗处的危险生物——体型巨大、长着复眼和锋利口器的水栖甲虫;无声无息漂浮在水面、一旦触碰就会释放剧毒尖刺的伪装水母;甚至还有一次,他感觉到冰冷滑腻的触须擦过他的脚踝,吓得他亡命般向前狂奔,首到力竭…
精疲力竭。左肩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麻木的冰凉下是持续跳动的胀痛和灼热感,他知道情况不妙。断裂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窒息般的闷痛。寒冷像无数根细针,刺入骨髓。他靠着冰冷滑腻的管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腐败和沼气味道,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和疲惫彻底吞噬时,前方隐约传来不一样的声音。
不再是污水单调的哗啦声。
而是一种…更加空旷的、带着回音的轰鸣?像是巨大的水流从高处跌落?还有…风?带着铁锈和泥土气息的风?
埃瑞克的心脏猛地一跳!求生的本能再次点燃!他咬着牙,忍着剧痛,扶着管壁,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艰难跋涉。
通道开始向上倾斜。脚下的水流变得湍急,冲刷力更强。恶臭似乎也淡了一些,被一种更纯粹的、冰冷的金属锈蚀气息所取代。
终于,他转过一个巨大的弯道。
眼前豁然开朗!
不再是狭窄压抑的管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间!这里似乎是多条巨大排污管道的交汇处和泄洪口。浑浊的、裹挟着各种垃圾的污水从上方几条巨大的管道口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汇入下方一个巨大的、翻滚着泡沫和污秽的蓄水池,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水汽和浓重的铁锈味。巨大的空间顶部,是锈迹斑斑、如同巨兽肋骨般交错的金属支撑结构,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发光苔藓和垂挂的藤蔓。几缕微弱的、污浊的天光,从极高处几个破损的通风口或裂缝中艰难地透射下来,在水汽和尘埃中形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勉强照亮了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
而在埃瑞克前方不远处的蓄水池边缘,一条用锈蚀金属板搭建的、狭窄而湿滑的检修通道,蜿蜒向上,最终消失在空间侧壁一个巨大的、边缘犬牙交错的破口处。破口外,不再是管道无尽的黑暗,而是…一片更加广阔、更加荒凉、由扭曲的金属废墟和病态植被构成的、被昏暗天光笼罩的天地!
锈带!
他终于逃出了遗忘镇那如同腐烂内脏般的地下管网!
埃瑞克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条通往破口的检修通道!脚下湿滑的金属板几次让他险些摔倒,但他死死抓住旁边冰冷的金属护栏,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
就在他即将冲出破口的瞬间——
哗啦!
他旁边的污水中,猛地窜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薇拉!
她同样浑身湿透,亚麻色的头发紧贴着脸颊,脸色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她显然也是循着水流声和源核的微弱指引,从另一条管道冲到了这个巨大的泄洪空间。她看到了埃瑞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警惕、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
两人在破口下方狭窄的检修平台上再次相遇。没有言语,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在巨大的水流轰鸣中显得微不足道。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警惕地望向破口外那片被昏暗天光笼罩的、危机西伏的锈带废墟,以及身后泄洪空间深处,隐约传来的、代表着治安队追兵的、越来越清晰的嘈杂人声和强光手电的晃动光柱!
追兵未远,前路茫茫。
短暂的喘息之地,亦是新的亡命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