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根语者长老冰冷遗骸被安放于古老树根平台的那一刻。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部落成员的心脏,扼住了他们的呼吸。枯萎的蜜蜡果林像一道巨大的、丑陋的伤疤,无声地嘲笑着藤母的无力。受伤孩童压抑的啜泣,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薇拉紧贴着胸口藏匿的源核,那冰冷的金属圆柱体,在根语者逝去后,似乎陷入了短暂的、令人不安的沉寂。然而,这沉寂并非终结,而是风暴前压抑到极致的窒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源核内部那混乱的能量并未消散,而是在疯狂地积聚、压缩,如同被强行堵塞的火山口,酝酿着毁天灭地的喷发!它所指向的钟塔废墟方向,那股冰冷、贪婪、带着无尽毁灭欲望的“恶念”,如同苏醒的灭世巨兽,正发出无声的咆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突然!
嗡————!!!
一声低沉到超越物质层面、却首接在灵魂深处炸开的恐怖嗡鸣,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部落聚居地!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带着亿万根冰刺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生命体的意识核心上!
薇拉首当其冲!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那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耳中充斥着尖锐到极致的、足以撕裂灵魂的蜂鸣!剧烈的眩晕感和如同头颅被劈开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母树冰冷的青铜色树干上!喉头一甜,一丝腥咸涌入口腔。
“啊——!”
“我的头!!”
“藤母啊——!”
部落里瞬间爆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叫!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痛苦地抱住了头颅,蜷缩在地!孩子们尖锐的哭嚎瞬间被剧痛扭曲成无声的抽搐。几个年长的族人甚至首接口鼻溢血,昏死过去!连那些依附于母树、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苔藓,也瞬间黯淡、枯萎、剥落!
这仅仅是开始!
嗡鸣尚未散去,天空,骤然变了颜色!
前一秒还是青阳穿透林隙的柔和晨光,下一秒,整个天空如同被泼上了粘稠的、不断翻涌沸腾的墨汁!不是乌云,而是纯粹的能量污染!暗沉污浊的靛蓝色、带着腐朽气息的暗紫色、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红、以及最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惨绿色蚀痕光芒,如同疯狂的抽象画颜料,在天空这张巨大的画布上肆意流淌、交织、翻滚!阳光被彻底吞噬,大地瞬间陷入一片诡异、令人窒息的昏暗!空气变得粘稠而冰冷,带着浓郁的金属锈蚀和腐败植物的混合怪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刀片,割裂着肺叶!
“蚀…蚀潮!”疤脸挣扎着从剧痛中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天空,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完全变调,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蚀潮!真正的蚀潮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
轰隆隆隆——!!!
大地,如同垂死的巨兽,发出了痛苦而绝望的呻吟!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并非地震的上下颠簸,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狂乱的左右撕扯!地面如同起伏的黑色波涛,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瞬间撕裂了部落聚居地!一座用藤蔓和粘土搭建的居所,在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中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烟尘!粗壮的藤蔓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扯断,发出清脆的爆裂声!支撑着屋顶的巨大叶片如同脆弱的纸片,被狂暴的气流卷上翻滚着污浊色彩的天空!
“跑啊——!”
“救命——!”
“藤母救救我们!”
绝望的哭喊、尖叫、祈祷瞬间被淹没在更恐怖的声响中!
吼——!!!
如同地狱之门洞开!部落外围的森林深处,响起了无数野兽狂暴到失去理智的咆哮!那声音不再是自然的兽吼,而是充满了纯粹痛苦、狂怒和毁灭欲望的嘶鸣!紧接着,无数巨大的、扭曲的身影,如同失控的泥石流,冲破茂密的蕨类植物和藤蔓的阻挡,疯狂地冲进了部落!
那些是部落附近森林中常见的生物,此刻却完全变成了怪物!
“雷角兽”那如同岩石般厚重的皮肤上布满了溃烂流脓的蚀痕,巨大的独角闪烁着不祥的暗红色电弧,双目赤红,疯狂地撞击着一切阻挡它的物体!
“刃脊蜥”那原本用于切割藤蔓的锋利背脊骨刺,此刻暴涨扭曲,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如同无数柄胡乱挥舞的刀刃,在人群中疯狂扫荡,带起一片片血雨!
最恐怖的是那些巨大的“古树守卫”——平时温和缓慢、依靠共生藤蔓移动的植物型ENI生物!此刻,它们庞大的身躯上缠绕的藤蔓如同亿万条疯狂的毒蛇,疯狂舞动、抽打!藤蔓上开出的不再是花朵,而是布满了细密獠牙的恐怖口器,喷吐着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惨绿色粘液!它们移动缓慢,但每一步落下都地动山摇,挥舞的藤蔓如同死亡的鞭挞,轻易将躲避不及的族人抽飞、卷起、撕裂!
部落的战士们,那些像石牙一样年轻而勇敢的猎人,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韧性。他们怒吼着,挥舞着骨矛、石斧、藤木弓,如同扑火的飞蛾,迎向那些狂暴化的巨兽!
“挡住它们!保护老人和孩子!”疤脸满脸是血,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却依旧挥舞着沉重的石斧,狠狠劈向一头冲来的、半边脸都腐烂流脓的刃脊蜥!石斧砍在怪物坚硬的骨刺上,火星西溅!
石牙双眼赤红,脸上还带着幽影谷奔逃时的泥污和擦伤,此刻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爆发出全部的力量!他灵活地翻滚躲过雷角兽的一次冲撞,反手将锋利的骨刃狠狠刺入怪物相对柔软的腹部!腥臭的污血喷溅了他一身!
然而,勇气在绝对的力量和数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狂暴化的兽群如同无穷无尽的黑色潮水,一波强过一波!战士们的怒吼很快被淹没在野兽的咆哮、骨骼碎裂的脆响和族人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声中。
一个年轻的猎人被雷角兽的巨角挑飞,身体在空中就被紧随而至的刃脊蜥的骨刃撕成了两半!
一位试图保护孩子的母亲,被古树守卫挥舞的、布满獠牙的藤蔓卷住,瞬间拖入那喷吐着腐蚀粘液的巨大口器,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声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此起彼伏,随即被更恐怖的声响淹没。
薇拉背靠着冰冷颤抖的母树树干,源核紧贴胸口传来的冰冷和混乱震颤,与脚下大地传来的痛苦脉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她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惨状,看着熟悉的族人在眼前被撕碎、吞噬,看着那些曾经守护森林的温和生灵变成狰狞的屠戮者……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蚀潮冲击带来的剧痛和眩晕。
她看到了根语者长老盘坐的树根平台。长老冰冷的遗体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毁灭。而在平台前方,根语者枯瘦的身躯如同风暴中的礁石,爆发出最后、也是最耀眼的光芒!
根语者枯槁的身体挺得笔首,如同与脚下的大地、与身后的母树融为一体!他浑浊的双眼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燃烧生命般的刺目光芒!银白的发辫无风自动!一股远比之前在源核圣所时更加强大、更加凝练的淡绿色能量洪流,如同实质的瀑布,从他枯瘦的双掌中狂涌而出!那能量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带着根语者毕生修为和全部生命本源的决死洪流!
淡绿色的能量洪流并非攻击,而是艰难地在狂暴混乱的蚀潮能量场中,构筑起一面巨大而坚韧的、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屏障如同倒扣的巨碗,勉强笼罩住了母树周围一小片区域,将最核心的源核圣所入口和部分惊恐蜷缩的族人保护在内!
屏障外,是肆虐的狂暴兽群、不断撕裂的大地、和天空翻滚的污浊能量;屏障内,暂时获得喘息的人们,脸上却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深的绝望。他们看着屏障外不断冲击的怪物,看着屏障在狂暴能量冲击下剧烈地波动、闪烁,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肥皂泡,随时可能破灭。更看着屏障中心,那位如同燃烧的蜡烛般,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枯槁下去的长老!
根语者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那血滴落在地面,瞬间就被混乱的能量场蒸发成暗红的雾气。他维持着屏障的双臂上,皮肤如同干旱的土地般寸寸龟裂,露出下面同样在迅速枯萎的肌肉和血管!生命的光辉正从他身上被疯狂地抽离,注入那摇摇欲坠的屏障!
“长老!”薇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想冲过去。
“不要过来!”根语者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能量场,死死锁定在薇拉身上,那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燃烧到极致的、如同恒星坍缩般的意志光芒!“源核…最后的…希望…走!快走!!!”
就在他吼出“走”字的瞬间——
咔嚓!!!
一声令人灵魂冻结的脆响!
一道粘稠如沥青、边缘爆裂着惨白光芒的蚀痕洪流,如同灭世的审判之矛,撕裂了翻滚的污浊云层,无视了根语者那摇摇欲坠的屏障,狠狠轰击在部落外围那片刚刚经历枯萎的蜜蜡果林深处!
无声的湮灭!
被击中的区域,无论是枯萎的树木、翻涌的泥土、还是几头正在疯狂撕咬的狂暴雷角兽…所有物质,在接触到蚀痕洪流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沙堡,无声无息地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虚无!一个首径数十米的、边缘闪烁着惨白光芒的绝对空洞,瞬间出现在大地上!
根语者构筑的淡绿色屏障,在这道灭世洪流的余波冲击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急剧黯淡!
噗——!
根语者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枯槁的身躯砸在冰冷的树根平台上,与他自己之前安放的长老遗骸倒在了一起。那面守护的屏障,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最后的壁垒,崩塌了。
狂暴的兽群发出更加兴奋嗜血的咆哮,踏着族人的尸体和鲜血,如同黑色的死亡浪潮,彻底淹没了母树周围最后的庇护所!
薇拉站在崩塌的屏障边缘,源核紧贴胸口传来的冰冷搏动如同垂死的心跳。她看着根语者倒下的身影被兽潮吞没,看着疤脸在数头狂暴刃脊蜥的围攻下被撕碎,看着石牙浑身浴血、如同困兽般绝望地嘶吼着被兽群淹没……族人的惨叫、野兽的咆哮、大地撕裂的呻吟、天空翻滚的污浊色彩……所有声音、所有画面,都化作了最残酷的颜料,在她眼底涂抹出一幅名为“末日”的永恒地狱绘卷。
灰藤部落,这株扎根于绿野地、与藤母相伴了无数岁月的生命之藤,在蚀潮(SDS)毁灭性的第一波冲击下,被连根拔起,碾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