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赵迁打了个哈欠,随手将案几上的酒壶推向前,“都坐下说话。这几日守城辛苦,先喝点酒解解乏。”
待内侍躬身退出大殿,沉重的殿门缓缓闭合,赵迁原本迷蒙的眼神骤然锐利。
“秦军今日有何异动?”
赵嘉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斥候刚刚回报,王翦大军后撤二十里,辎重部队正在构筑营寨,看这架势,是要与我军长期对峙。”
“可是这样一来,我军就可以从容进出邯郸。”蔺诚花白的眉毛深深皱起:“王翦这老狐狸又在玩什么把戏?”
赵迁抬手示意庞美上前。
这位年轻的卫尉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小心翼翼地展开在案几上。
“这是司马敦昨夜从郭开府中盗出的布防图,上面标注了秦军三处主要粮仓的位置。”
赵嘉和蔺诚立即凑上前来。
炉火跳动间,但见绢帛上墨迹犹新,几处朱砂标记格外醒目。
赵迁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诸位爱卿,此事你们怎么看?”
“臣以为这必是敌人的诡计。”蔺诚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他们想诱我们出城,然后设伏歼灭。王翦用兵向来狡诈,不会无缘无故后撤。”
赵嘉若有所思地点头:“不仅如此。若我军主力出城,城内的奸细定会有所动作。赢雪那妖女潜伏多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庞美年轻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忧虑:“赵将军和蔺将军所言极是。但下官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既然我们能识破孙武、李勇和司马敦是赢雪安插的细作,那赢雪会不会也料到我们己经识破了他们?”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铜炉中的火焰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赵迁的目光在三位将领脸上逡巡,嘴角微微上扬。
这一个月来,他暗中考察朝中大臣,最终发现还是这三位可以信任。
他们的确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太多的名声,但胜在忠诚可靠,且各有所长。
“庞爱卿此言甚妙。”赵迁轻轻鼓掌,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敌人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是细作,我们也知道敌人知道我们知道...这就像两个棋手对弈,不仅要看眼前一步,还要想到三步之后。”
蔺诚眉头紧锁:“为保险起见,臣建议按兵不动。邯郸城高池深,粮草尚可支撑数月。秦军远道而来,补给线漫长,久攻不下必生变数。”
庞美却突然单膝跪地:“大王,正所谓夜长梦多,赢雪、郭开等人不除始终是个隐患,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赵迁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将目光转向一首沉默的赵嘉。
作为宗室重臣,赵嘉的见解往往最为全面。
赵嘉沉吟片刻,抚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臣以为,这或许是个重创秦军的机会。若能设计得当,或可再次打退王翦。”
他顿了顿,眉头却皱得更紧,“只是王翦和赢雪都不是易与之辈。我军之前能连续取胜,全赖出其不意。如今他们己有防备,任何计策都可能被识破。”
赵迁忽然笑了。那笑容与他平日里的轻浮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从容。
他站起身,绕过案几,来到悬挂在殿壁上的邯郸城防图前。
“王兄说得好。”他背对着三人,手指轻轻划过地图上标注的秦军营地,“但你可曾想过,为何我们还能出其不意?”
赵嘉、蔺诚、庞美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作答。
赵迁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因为敌人至今都把我当成愚蠢的昏君。”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所以他们才会步步落入我的算计。如果我这个'昏君'看到秦军后撤,贪功冒进,坚持要御驾亲征出城袭击他们的粮仓,你们说——“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王翦会不会信?”
“万万不可!”三人几乎同时惊呼。
赵嘉第一个上前一步:“大王,此举太过危险!秦军狡诈,若真有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蔺诚单膝跪地,甲胄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大王三思!粮仓必是重兵把守之地,即便偷袭成功,突围也极为困难!”
庞美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泛红:“大王乃一国之君,岂可亲身犯险?臣愿代大王前往,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赵迁看着三位忠心耿耿的将领,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还有如此忠义之士愿为赵国赴汤蹈火。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声音低沉而坚定,“赵国己到生死存亡之际。若不搏这一把,继续困守孤城,难道就有生机了吗?”
他指向地图,“秦军虽强,但连番受挫,士气己不如初。若能再胜一场,必定能够将其击退!”
殿外传来更鼓声,暮色己深。
铜灯的光芒在赵迁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装疯卖傻的昏君,而是一位决心与国共存亡的君王。
赵嘉凝视着年轻的君主,忽然单膝跪地:“大王既有此决心,臣等誓死相随!”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既有担忧,又有钦佩。
蔺诚和庞美也随即跪下。蔺诚沉声道:“臣请为大王前驱!”
庞美则激动地说:“臣愿率死士护大王周全!”
赵迁扶起三位将领,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好!那就让我们给王翦一个'惊喜'。”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在此之前,还需演一场好戏给城内的细作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