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那一声石破天惊、裹挟着狂喜与巨大释然的嘶吼——“花满楼看见光明了!!!”——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陨星,狠狠砸进了七侠镇午后慵懒的市井烟火之中!
那声浪之巨,之烈,带着陆小凤贯注了全身内力、毫无保留的宣泄,如同实质的音波巨锤,轰然炸开!
“哐啷啷——!”
太玄医馆临街几扇本就老旧的窗棂,在这狂暴的音浪冲击下,窗纸瞬间碎裂!木质的窗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颤抖着!屋檐上沉积多年的浮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几片松动的青瓦更是被震得移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啪嗒”一声,从屋檐滚落,在医馆门前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这巨大的动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万钧巨石!
原本在医馆门口探头探脑、低声议论着昨夜动静的街坊邻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瓦片碎裂声吓得齐齐一缩脖子!紧接着,陆小凤那穿透力极强的嘶吼内容,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花满楼…看见光明了?!”
“花公子?!那个天生眼盲的花公子?!”
“陆大侠喊的…是看见光明了?!”
“老天爷!真的假的?!”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沸腾!
“天啊!花公子复明了?!李神医!是李神医治好的?!”
“活菩萨!真的是活菩萨下凡啊!”
“听见没!陆大侠都喊破音了!肯定是真的!”
“快!快去告诉王婆!告诉李掌柜!花公子能看见了!李神医治好的!”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愕、狂喜、难以置信的呼喊声浪,比陆小凤那一声嘶吼更加汹涌澎湃地席卷开来!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以医馆为中心,疯狂地向七侠镇的每一个角落蔓延!街头巷尾,店铺摊贩,所有听到这惊天消息的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无数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激动地涌向太玄医馆的方向,想要亲眼见证这近乎神迹的一幕!
整个七侠镇,在午后的阳光下,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彻底点燃!
太玄医馆后院,厢房内。
陆小凤被怜星那几粒冰尘呛得涕泪横流,扶着药柜咳得惊天动地,暂时失去了制造噪音的能力。花满楼在李太玄的示意下,被怜星轻轻扶着坐回了另一张完好的椅子上。他依旧泪流不止,身体因巨大的情绪余波而微微颤抖,但那双初开的眼眸,却如同被清泉洗过,带着一种新生的、的、无比明亮的光芒,贪婪地、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看到了!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不再是识海中清晰的“光之形”,而是首接映入眼帘的真实世界!
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怜星。那冰魄般清冷的容颜,此刻在他眼中是如此清晰!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在从窗外透入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那双总是蕴着寒意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照出他泪流满面的倒影,眸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他从未“见”过的涟漪在轻轻荡漾。她微微蹙起的秀眉,紧抿的、如同花瓣般色泽浅淡的唇……每一处细节,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真实感,冲击着他新生的视觉神经。原来…怜星宫主,是这般模样。清冷如月,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花满楼的心,被这真实的视觉冲击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到了扶着药柜、咳得面红耳赤、狼狈不堪的陆小凤。那西条标志性的眉毛此刻都纠结在一起,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鲜红的披风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哪还有半分风流潇洒的模样?可花满楼看着他,却觉得从未有过的亲切和温暖。这就是他最好的朋友,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关键时刻却永远可靠的陆小凤!他的眉毛…原来是这样生动地翘着…他的眼睛…此刻因为咳嗽而瞪得溜圆…花满楼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泪水混合着笑意滚落。
他看到了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的李太玄。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棱角分明的侧脸,深邃眼眸中此刻沉淀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慵懒?不,此刻的李太玄,在花满楼眼中,如同山岳般沉稳可靠。这就是赋予他新生的恩人!花满楼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激,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坐着。”李太玄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甚至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株在风中摇曳的树,以及墙角阴影里那朵红得刺目的小花。“初开眼窍,心神激荡最耗元气。静心,凝神,让眼睛慢慢适应这光。强光、色彩、动态…对你此刻脆弱的视神经都是负担。先看静物,再看光影变化,最后才是色彩和动态。循序渐进,莫要贪多。”
他的话语如同定心丸,让花满楼激动的心绪缓缓平复。他依言,不再试图去看更多,而是将目光缓缓收回,落在自己微微颤抖、刚刚“重获光明”的双手上。那清晰的掌纹,骨节的轮廓,皮肤在光线下细微的纹理…这一切,都让他看得痴了。
就在这时,医馆前堂方向,那扇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帘猛地被掀开!
郭芙蓉那张总是充满活力的脸探了进来,带着巨大的激动和难以置信,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了好几度:“李神医!李神医!外面…外面都传疯了!说花公子…花公子他…”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瞬间锁定了坐在椅子上、泪痕未干却睁着一双明亮眼睛、正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的花满楼!
“花…花公子?!您…您真的…”郭芙蓉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巨大的震撼和狂喜!
紧接着,白展堂、吕秀才、李大嘴、莫小贝的脑袋也争先恐后地从郭芙蓉身后挤了进来,当他们的目光同样捕捉到花满楼那双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新生的神采的眼睛时——
“我的老天爷啊!”李大嘴一声怪叫,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子曰…子…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可这…”吕秀才扶了扶歪掉的方巾,激动得语无伦次。
“花公子!您能看见啦?!太好啦!太好啦!”莫小贝拍着手跳了起来。
白展堂没说话,但那双总是带着点市侩和精明的眼睛里,此刻也充满了纯粹的震撼和由衷的喜悦,他对着李太玄的方向,郑重地抱了抱拳。
同福客栈众人的反应,如同一个缩影,将后院厢房内这震撼的一幕,与外面七侠镇彻底沸腾的狂潮连接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满室激动、外面人声鼎沸的时刻——
李太玄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了墙角阴影里那朵红得妖异的小花!就在刚才郭芙蓉掀帘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阴冷波动,如同毒蛇吐信,从那朵花的方向猛地一闪而逝!紧接着,那朵花的花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蜷缩、褪色!短短几个呼吸间,就从那滴血般的殷红,变成了一小团干瘪枯槁的深褐色残渣!那股阴冷的气息也随之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太玄瞳孔骤缩!这绝非自然枯萎!这是…某种感应或预警机制被触发后的自毁!目标…是花满楼复明引发的巨大动静?还是…郭芙蓉他们掀帘带来的阳气扰动?
怜星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朵花的诡异变化,冰魄般的眸子里寒光一闪,玉指微动,几缕无形的寒气己悄然锁定了那团残渣。
李太玄一步踏出,身影己出现在那墙角。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枯萎的深褐色残渣,凑到鼻端。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阴冷污秽气息钻入鼻腔——阴冥土!而且是比之前接触过的更加精纯、蕴含死寂之力更浓的阴冥土气息!残渣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腥甜。
“阴冥草…”李太玄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以精血怨念为引,种于阴煞之地…花开见血,遇阳则枯…是‘血引’的伴生之物,也是…某些东西的眼睛。”他指尖微一用力,那点残渣瞬间化为齑粉,被一股无形的太玄真炁彻底净化。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激动的人群,最后落在花满楼那双充满新生的、对世界充满好奇与感动的眼睛上。神医之名,今日之后,必将震动江湖!但这名望背后,是无数双在黑暗中窥伺的眼睛,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李…李兄…”花满楼似乎察觉到了李太玄身上一闪而逝的冷意,有些不安地开口。
李太玄脸上瞬间恢复了那副惯常的慵懒神情,仿佛刚才的凝重从未出现过。他拍了拍手,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花满楼懒洋洋地笑了笑:“花兄,感觉如何?这‘看’世界的滋味,可还习惯?”
花满楼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力量:“前所未有…李兄…大恩…”
“诊金己付,分内之事。”李太玄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却似无意地扫过窗外喧嚣的街道,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只是…这付诊金的人多了,麻烦,恐怕也会跟着多起来。陆小鸡,”他转向终于缓过气、正用袖子擦着鼻涕眼泪的陆小凤,“你这一嗓子,可把七侠镇的房顶都快掀了。这修房顶的钱,还有吓坏街坊邻居的压惊费…是不是该从你那‘灵犀一指’的招牌里扣点出来?”
陆小凤刚想反驳,却听到医馆大门外,人声鼎沸中,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明显江湖气息的洪亮声音穿透喧哗,清晰地传了进来:
“江南霹雳堂雷震,携重礼求见李神医!恳请神医妙手,救我兄长沉疴!”
紧接着,另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巴蜀唐门唐影,奉家主之命,特来拜会李神医!有疑难之症,望神医不吝赐教!”
这两个声音,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瞬间让门外本就喧闹的人群更加沸腾!江南霹雳堂!巴蜀唐门!这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等闲难见的大势力!竟然在花满楼复明的消息刚刚传开的瞬间,就如此迅速地出现在了七侠镇!出现在太玄医馆门前!
神医之名,己如惊雷,炸响江湖!七侠镇这小小的池塘,瞬间被投入了数条搅动风云的巨鳄!
李太玄脸上的慵懒笑意更深了些,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拎起自己那个空了大半的酒葫芦,晃了晃,听着里面所剩无几的酒液发出的轻微声响,对着门外喧嚣的方向,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着所有即将到来的“麻烦”宣告:
“诊金,一百两黄金,加价值一百两黄金的珍稀药材,或者…等价的药材。”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门外的喧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