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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卿护驾之功，朕铭感五内。”朱厚照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指尖无意识龙椅扶手的蟠龙浮雕，“宫中秘库藏天下奇珍，今日任尔等选取，以酬恩义。”他起身时踉跄半步，曹正淳独臂如铁钳般托住肘弯，枯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皇帝眼底掠过一丝痛楚——蛊毒虽除，心脉如被冰锥反复穿刺的隐痛仍在。李太玄太玄内力隔空渡入一缕暖流，朱厚照苍白面色稍缓，却不知这暖流正悄然修复其心脉细微裂痕，如春雨润泽龟裂旱地。
通往秘库的甬道幽深如巨兽食道。青石板缝隙渗出阴湿寒气，裹挟着陈年尘土与金属锈蚀的腥气钻入鼻腔。两侧玄铁灯盏燃着鲛人油长明灯，昏黄光晕在众人脸上投下摇曳鬼影。陆小凤指尖灵犀内力悄然探出，触到石壁时“嘶”地缩回——石壁内嵌玄铁，冰冷刺骨如握寒冰，更隐有极细微机括咬合声，如毒蛇藏于草叶下磨牙。
“咔哒——”
千斤玄铁门枢转动声沉闷如雷。门开刹那，一股混杂着腐朽羊皮、千年沉木、金玉冷光的洪流扑面而来！库内穹顶高逾十丈，夜明珠嵌成星图，幽蓝光晕下，紫檀木架如密林延展至黑暗尽头。东海水晶屏风后，南海珊瑚树赤红如血；西域金刚杵旁，北海玄冰玉寒气森然。空气粘稠得如同浸在陈年药酒里，沉香、龙涎、麝香、硝石、硫磺...数十种气味绞缠撕扯，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狂跳。
“陛下豪气！”陆小凤朗笑打破死寂，红影一闪掠向兵器架，指尖拂过一柄镶嵌鸽血石的波斯弯刀，“此刀淬火时混入天外陨铁，锋刃隐现流火纹...”话音未落，刀身“嗡”地剧震！一股暴戾杀意顺着指尖首冲灵台！眼前骤然浮现漠北战场尸山血海，耳畔响起金铁交鸣与濒死哀嚎！他猛咬舌尖，灵犀指内力倒卷，硬生生将刀按回木架，掌心己沁出冷汗。
花满楼缓步走向琴瑟区。指尖抚过一架焦尾琴的冰弦，琴身忽传来极细微震颤，如垂死心跳。他俯身轻嗅，清雅桐木香下竟混着一丝腐肉般的甜腥——琴腹夹层藏了东西！移花接玉内力无声透入，“咔”一声轻响，暗格弹开，露出半卷泛黄血书，字迹狂乱如疯魔：“...幽冥引魂香...以童男心头血...炼长生丹基...”花满楼温润笑意瞬间冻结，复明后初见的“光”仿佛被泼上浓稠污血。
西门吹雪停在西北角。剑架上一柄青铜古剑无鞘，剑身布满暗红斑锈如凝固血痂。他并指虚点剑脊，古剑骤然嗡鸣！一股阴寒死寂的剑意如毒蛇噬咬指尖，与他至纯至净的剑心激烈冲撞！冰霜顺剑架蔓延，地面凝结白霜。他眸中寒光暴涨，万梅山庄的孤高剑意轰然压下，古剑悲鸣一声归于沉寂，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镇狱”二字篆文。
“此剑名‘镇狱’，前朝镇国将军佩剑。”曹正淳阴恻恻开口，独目扫过剑身，“据说饮万人血，戾气反噬三任主人。”西门吹雪收手，剑意余波震得夜明珠光晕摇曳。他看向李太玄，冷声道：“凶兵。”二字如冰珠砸地。
李太玄却径首走向药库深处。紫檀药柜高耸入穹顶，万千抽屉贴金箔标签。他无视“千年雪参”“昆仑玉髓”等耀眼名目，指尖划过抽屉边缘积尘，停在一只毫不起眼的阴沉木匣前。匣开刹那，一股混合着海腥与硫磺的恶臭轰然炸开！匣内铺着枯黑海草，上置三枚鸽卵大小、布满瘤状凸起的暗紫色矿石，表面渗出粘稠黑液，滋滋腐蚀木匣。
“蚀骨瘤？”怜星蹙眉上前，冰魄银针挑起一枚细观，“生于东海火山毒瘴，触之皮肉溃烂...”话音未落，矿石猛地一颤！黑液暴涨如活物缠向银针！怜星移花接玉内力骤发，银针结霜，黑液冻结成冰。几乎同时，李太玄怀中《海渊图》轴心剧震！一股苍凉浩瀚的波动透衣而出，与矿石深处某种阴毒意识猛烈对冲！库内狂风乍起，药柜抽屉噼啪乱响！
“小心！”陆小凤灵犀指弹飞一枚射向朱厚照的毒蒺藜——竟是矿石爆裂时溅出的黑液所化！曹正淳独臂挥掌拍散毒雾，天罡童子功的纯阳罡气灼得空气滋滋作响。西门吹雪剑未出鞘，剑气己如无形冰墙护住花满楼。
李太玄双指并拢如剑，太玄内力凝成金芒刺入矿石核心！“噗嗤”一声闷响，黑液蒸腾成腥臭雾气。他指尖捻起残留的灰白粉末，凑近鼻端细嗅，脸色骤变：“不是天然矿石！是化石！以幽冥引魂香炮制，遇生气则活！”他猛地看向朱厚照：“陛下！此物从何而来？”
朱厚照踉跄后退，倚住水晶屏风才站稳：“三...三年前，漠北黄金部落进贡，言是深海奇珍，可延年...”他话音颤抖，蛊毒噬心的记忆如潮翻涌。认知在此刻颠覆——所谓长生贡品，竟是催命毒引！漠北与幽冥教勾结之深，远超想象！
李太玄袖袍一卷，将毒石残骸收入特制玉盒封印。他目光扫过满库珠光宝气，最终停在一排标注“南诏瘴疠草”的粗陶罐前。罐身粗陋，却散发清苦微辛之气。他拍开泥封，抓出一把干枯草叶揉碎，指尖内力催发，草香瞬间压过满库浊气。
“瘴疠草生于滇南湿热沼泽，其根煎服可解山岚瘴毒。”李太玄将草叶包好塞入怀中，转身对朱厚照躬身，“臣取此足矣。余者珍宝，留待陛下抚恤疫民，重建京城。”
陆小凤瞪大眼：“老李！那柄波斯弯刀...”李太玄懒洋洋摆手：“杀气太重，不如换酒。”花满楼温声附和：“李兄悬壶济世，草木胜金玉。”西门吹雪瞥过“镇狱”凶剑，冷然转身。怜星冰魄眸子映着李太玄侧脸，袖中素手悄然握住他指尖，移花接玉的微凉内力渡入，抚平他因催动《海渊图》引发的元神隐痛。
朱厚照怔立良久，眼底翻涌惊涛骇浪。他看着李太玄怀中那包廉价草药，又望向库外初升的朝阳，金光刺破窗棂照亮满地狼藉。少年天子缓缓抬手，指尖拂过九龙玉佩，声音沙哑却沉凝：“传旨：免七侠镇赋税十年。另赐太玄医馆御酒百坛，黄金千两——非为酬功，供卿购药济贫。”
出库时，晨风裹着露水清气涌入甬道。李太玄深吸一口，肺腑间药草清苦冲散浊气。怜星并肩而行，月白衣袂拂过他手背：“那瘤中戾气，与缸底阴冥土同源。”李太玄捏了捏她微凉指尖：“缸碎邪消，余烬罢了。”他望向宫门外连绵的屋脊，七侠镇的药香仿佛穿透百里烟云萦绕鼻尖。
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金玉杀伐锁入深宫。李太玄晃了晃空酒葫芦，对陆小凤挑眉：“西条眉毛，赌你顺不走御酒。”陆小凤摸着下巴讪笑，鲜红披风在晨光里猎猎飞扬。西门吹雪抱剑走入薄雾，身影渐淡如融雪。花满楼青竹杖点过青砖，杖底传来蝼蛄破土的微颤——那是劫后京城最鲜活的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