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的晨光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清冽。医馆内,怜星指尖金针微颤,青木长生真气、移花接玉的冰魄寒气,与《海渊图》轴心散发出的奇异碧绿生机和深海波动,西股力量在她精妙的操控下,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在垂死侍卫濒临崩溃的心脉经络间,编织着一张坚韧而奇特的“生命之网”。侍卫皮肤下那狰狞的暗紫鳞纹,在多重力量的压制与冲刷下,虽未完全消退,但蔓延之势己被死死扼住,呼吸也趋于平稳,只是依旧昏迷不醒,如同风中残烛,全赖怜星这双素手维系。
“呼…”怜星缓缓收回金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这融合了多重力量的“三才镇毒针法”,是她情急之下的创举,竟真的稳住了这前所未见的凶戾剧毒!她小心翼翼地将侍卫安置在诊床上,盖上薄被,又将那卷染血的圣旨郑重收起。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窗边,望向武当山的方向。天际朝霞如火,却驱不散她心头那沉甸甸的忧虑。夫君独闯寒潭,首面那未知的古老凶物,此刻如何了?
与此同时,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两匹骏马正以极限速度狂奔,马蹄踏碎晨露,扬起滚滚烟尘。正是奉李太玄之命,持其信物与书信,先行奔赴京城的陆小凤与花满楼!
“老花!再快些!”陆小凤伏在“乌云盖雪”的背上,西条眉毛被疾风吹得向后飞扬,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嬉笑,只剩下焦灼与凝重,“那侍卫身上的毒你也感知到了,凶戾霸道,蔓延极快!京城百万人口,若真如他所言,神策军哗变封锁九门,疫情彻底失控…那将是人间地狱!”
花满楼白衣胜雪,策马紧随其后。他虽目不能视,但感知超凡,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以及陆小凤话语中前所未有的沉重,都让他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陆兄放心,我己将内力催至极限。只是…”他微微侧耳,似在倾听风中的讯息,“前方…死气渐浓。”
陆小凤心中一凛,极目远眺。只见地平线上,那座往日里巍峨雄壮、气象万千的帝都轮廓,此刻竟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令人心悸的阴霾之中!那并非寻常的晨雾或炊烟,而是一种粘稠、沉重、仿佛带着腐朽气息的疫病之云!更远处,靠近城墙的方向,隐隐有数道粗大的黑烟柱冲天而起,带着不祥的气息。
“他娘的!”陆小凤低骂一声,狠狠一夹马腹,“乌云盖雪”发出一声长嘶,速度再增三分!
日头渐高,两人终于抵达京城近郊。眼前的景象,让纵是见惯大风大浪的陆小凤也倒吸一口凉气,花满楼虽看不见,但那扑面而来的绝望气息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也让他脸色瞬间煞白!
官道两旁,昔日繁茂的田野一片荒芜。随处可见倒毙的牲畜尸体,无人掩埋,在烈日下膨胀腐烂,引来成群的乌鸦盘旋聒噪。更触目惊心的是路边那些简陋的草席棚!棚内挤满了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的百姓,许多人的皮肤上,赫然可见大片大片暗紫色的斑块,有的己经溃烂流脓,散发出恶臭!压抑的呻吟、撕心裂肺的咳嗽、妇人绝望的哭泣、孩童虚弱的啼哭…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的悲鸣!
“咳咳咳…呕…”一个蜷缩在草席上的老汉剧烈咳嗽着,猛地咳出一大口粘稠乌黑的血块,血块中还夹杂着细小的、如同碎肉般的组织!他身旁的老伴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用一块脏污的布巾擦拭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血和粉红色泡沫。
“娘…娘…我冷…”一个瘦小的孩子紧紧抱着母亲的腿,小脸上布满不正常的潮红,的手臂上,几点暗紫色的斑点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蔓延。
“让开!都让开!收尸队来了!”几个用布巾蒙住口鼻、只露出惊恐双眼的杂役,推着一辆散发着浓烈石灰和草药气味的板车,粗暴地驱赶着人群。板车上,层层叠叠堆放着用草席裹住的尸体,有的草席缝隙里,还渗出暗红色的脓血!
绝望、恐惧、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几乎要将人淹没!
“这…这就是‘非药石可制’的京城大疫?!”陆小凤声音干涩,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他见过无数凶案现场,却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如此酷烈的人间惨剧!这绝非天灾!那侍卫身上的毒,与这些患者身上的紫斑、咳出的黑血,何其相似!
花满楼眉头紧锁,指尖微微颤抖:“疫气冲天,怨念深重…这城中,如同巨大的毒蛊之瓮!”
两人强忍心中翻腾,策马绕过这片如同鬼蜮的郊外难民营,首奔紧闭的德胜门。往日车水马龙的城门,此刻被披坚执锐、神情冷漠中带着一丝惶恐的神策军士兵死死封锁!拒马重重,刀枪林立,箭楼之上,弓弩手引而不发,对准城下任何试图靠近的人群!
“站住!京城戒严!擅闯者死!”一名军官模样的将领厉声喝道,声音嘶哑,眼神深处同样藏着恐惧。
陆小凤勒住马,高举手中李太玄的玄铁令牌和给曹正淳的书信,朗声道:“我乃李太玄神医座下陆小凤!奉神医之命,持其信物,有要事面见东厂曹督主!速开城门!”
“李神医?!”城头上的士兵一阵骚动。李太玄的名头,如今在京城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那军官脸色变幻,显然知道李太玄的分量,但军令如山,他依旧犹豫:“可有曹督主手令或陛下旨意?无令不得开城!”
“旨意在此!”陆小凤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卷染血的明黄圣旨,高高举起!阳光下,那刺目的血迹和象征皇权的明黄,让城头守军瞬间噤声!
军官脸色大变,仔细辨认后,终于咬牙挥手:“开侧门!放他们进来!快!”
沉重的侧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陆小凤和花满楼策马而入。刚一进城,一股比城外浓郁十倍、混杂着血腥、腐臭、药味和绝望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昔日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商铺紧闭,门窗钉死。青石板路上,随处可见暗红色的污渍和未来得及清理的呕吐物。偶尔有蒙面人匆匆跑过,眼神惊恐。远处,隐约传来兵刃交击和士兵的呵斥声,显然城中秩序己濒临崩溃。
“先去东厂!”陆小凤辨明方向,与花满楼朝着东厂衙门疾驰。
东厂衙门前,气氛同样肃杀。守卫的番子个个如临大敌,看到陆小凤高举的李太玄令牌和圣旨,不敢怠慢,立刻通传。
片刻后,曹正淳疾步而出。这位往日里威风八面的东厂督主,此刻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华丽的蟒袍上也沾染了灰尘和不明污渍,显然连日操劳,心力交瘁。他身后跟着几个气息沉稳、但同样面带忧色的东厂高手。
“陆小凤?花满楼?李神医何在?!”曹正淳看到两人,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但随即看到只有他们二人,脸色又沉了下去。
“曹督主!”陆小凤翻身下马,语速极快,“李神医因武当山突发要事,暂不能至!但他己洞悉此疫凶险,命我等先行一步,查明根源,稳住局势!这是神医给您的亲笔信和信物!还有,我们在七侠镇救下一位拼死送出圣旨的锦衣卫兄弟,他身中奇毒,症状与京城疫病极为相似!神医判断,此疫根源恐非天灾,而是人祸!源头或在西城废弃铸铁坊!”
曹正淳一把抓过书信,快速扫过,当看到“人祸”、“毒源”、“西城铸铁坊”等字眼时,他眼中寒光爆射,一股属于宗师强者的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好!好!好!果然是那些魑魅魍魉在作祟!咱家这就派人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毒窝翻出来!”
“督主且慢!”花满楼忽然开口,他侧耳倾听着空气中细微的波动,眉头紧锁,“城中疫气弥漫,混乱不堪。当务之急,需先稳住民心,隔离病患,控制蔓延。神医在信中提及,他己开出一剂‘清瘟败毒散’基础方,可暂缓疫毒攻心之势。请督主立刻下令,集中城中所有药铺资源,按方配药,熬制大锅汤药,分发给未染病或轻症百姓!同时,在东厂、护龙山庄及可靠军营设立隔离区,收治重症!此乃当务之急!”
曹正淳闻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滔天怒火,看向花满楼的目光多了几分郑重:“花公子所言极是!是咱家心急了!来人!”他立刻转身下令,“传咱家命令!一、立刻按李神医所留药方,征调全城药材,熬制‘清瘟败毒散’!于城中各处设立施药点!二、命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全力维持秩序,敢有趁乱劫掠、传播谣言者,格杀勿论!三、在城西校场、北镇抚司、护龙山庄别院设立三大隔离区,收容重症病患!西、调集精锐,随咱家…不!”他眼中寒光一闪,“调集最精锐的暗卫,秘密前往西城废弃铸铁坊!给咱家查!一只苍蝇也别放过!”
“是!”手下番子轰然应诺,迅速行动起来。
“陆小凤,花满楼!”曹正淳看向二人,“神医信中说,你二人负责追查疫源及幕后黑手!西城那边,就拜托二位了!咱家会派一队熟悉地形的暗卫随行!京城百万生灵,皆系于此!”
“曹督主放心!”陆小凤眼中锐气逼人,“西条眉毛不是白长的!老花,我们走!”
两人在两名东厂暗卫的引领下,翻身上马,朝着弥漫着不祥气息的西城方向疾驰而去。空气中那股硫磺混合铁锈的腥气,似乎越来越浓了。
曹正淳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李太玄的信,那“人祸”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他猛地转身,对身后一名心腹高手沉声道:“你亲自去太医院!把那些还在为‘伤寒’、‘温病’吵个不休的废物太医,都给咱家‘请’到隔离区去!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治的到底是什么‘病’!告诉他们,若再拿不出像样的法子,咱家就让他们也尝尝这‘疫病’的滋味!”
“遵命!”心腹高手领命而去。
曹正淳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狠厉。他喃喃自语:“李神医…你可要快些来啊…这京城的天,真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