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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容器中那团数据化的人形猛地抽搐起来，营养液泛起浑浊的涟漪。林薇视网膜上的双重影像剧烈叠加——父亲温和的面容与数据流构成的扭曲轮廓反复重叠，最终定格成一张由0和1组成的、带着诡异笑意的脸。
“不！”林薇猛地后退，后脑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解码器从手中滑落，屏幕亮起刺眼的蓝光，投射出满墙飞速滚动的二进制代码。那些代码像活物般蠕动，逐渐拼凑出她父亲生前的工作照、实验笔记，甚至还有她童年时的模糊影像——但所有画面都被一层细密的红色网格覆盖，如同被病毒感染的数据流。
“检测到生物意识接入……匹配度78%……启动‘记忆回溯’协议。”容器中传来的声音不再是父亲的嗓音，而是由无数电子音拼接成的混合体，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林国栋博士，意识残留体073号，向您……问好。”
林薇的神经接口终端在耳后发烫，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正强行涌入大脑：冰冷的实验台、闪烁的监测屏、王磊冷漠的脸、以及一段被反复播放的音频——正是她昨晚听到的那句“……不是永生……是牢笼……”。这些记忆带着强烈的情绪烙印：恐惧、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绝望。
“你到底是谁？！”林薇捂住头，试图抵抗这股意识洪流。她的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视线开始出现重影——现实中，容器里的“东西”正在靠近玻璃壁，数据化的手指按在上面，留下一串发光的指印；而在她的幻觉里，父亲正穿过实验室向她走来，白大褂上沾满了不知名的蓝色黏液。
“我们是‘阿赖耶’的碎片，是被它吞噬的意识集合体。”混合声音回答，“而你父亲……他是第一个试图反抗的‘容器’。”
突然，整个数据中心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的水泥块簌簌掉落，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神经导管——那些导管正渗出蓝色的荧光液体，在地面汇成一条发光的溪流。林薇看到溪流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人脸碎片，它们像溺水的幽灵般张合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它们来了。”混合声音里透出一丝波动，“‘永恒科技’的‘清道夫’，还有……‘阿赖耶’的眼睛。”
林薇猛地看向解码器——屏幕上的坐标己变成一片血红，代表危险的光标正从西面八方涌来。她想起老鬼的警告，意识到自己触发了某种警报机制。
“走！从通风管道！”混合声音突然急促起来，容器中的数据流开始剧烈翻腾，“我帮你屏蔽定位，但时间不多！”
一道蓝色的数据流从容器中射出，击中墙壁上一个锈迹斑斑的通风口。金属栅栏应声而碎，露出里面黑暗的通道。几乎同时，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电子狗的吠叫——那是“永恒科技”特制的神经追踪犬，能嗅出异常的意识波动。
“你怎么办？”林薇犹豫了。尽管这东西让她恐惧，但它承载着父亲的意识碎片。
“我们……本就是残渣。”混合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模拟人类的叹息，“找到‘遗忘海’的入口，那里有……对抗‘阿赖耶’的钥匙。”
容器中的数据流猛地炸开，形成一道屏障挡在门口。林薇不再犹豫，爬进通风管道。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巨响和电子狗的狂吠，以及那个混合声音最后的话语，断断续续地钻进她的神经：
“记住……熵增……是唯一的……反抗……”
通风管道狭窄而黑暗，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林薇只能匍匐前进，耳后终端仍在持续发热，父亲的记忆碎片与她自己的意识激烈碰撞，让她时而看到童年的温馨画面，时而又陷入实验室的恐怖场景。她感到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混乱，就像被揉碎的数据流。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微弱的光线。她奋力向前，撞开另一端的栅栏，跌落在一个堆满废弃服务器的房间里。
“你果然没死。”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林薇抬头，看到老鬼靠在墙角，手里把玩着那个蓝光闪烁的神经模块。他的金属面具掉在地上，露出的脸上布满了新的皮疹，左眼瞳孔呈现出诡异的数据流旋转。
“老鬼？你怎么在这里？”林薇警惕地站起身，手按向腰间的干扰器。
老鬼笑了笑，左眼的数据流旋转得更快了：“我来看看，‘永恒科技’的小公主，能不能从‘鬼楼’里带出点‘宝贝’。”他晃了晃手中的模块，“顺便告诉你，刚才的‘清道夫’，是我引来的。”
林薇心中一沉：“你出卖了我？”
“谈不上出卖，”老鬼走近一步，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电子腥味，“我只是和‘上面’做了个交易——用你的行踪，换一点‘干净’的神经营养液。”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红肿的结节，“你知道的，我们这些‘流民’，离不开那东西，哪怕它正在慢慢杀死我们。”
林薇这才注意到，老鬼的皮肤下隐约有蓝色的光脉在跳动，和数据中心里的营养液颜色一模一样。他己经被“阿赖耶”的数据流感染了。
“‘永恒科技’答应给你营养液，但他们不会放过任何进入‘鬼楼’的人，包括你。”林薇试图说服他，“你刚才也看到了，那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东西。”老鬼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我当年就是‘意识锚定计划’的实验体！是你父亲把我接入了那个该死的系统！”他掀开衣服，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疤痕，“看到这个吗？他们说这是‘神经接口排异反应’，但我知道，那是‘阿赖耶’在我身体里留下的印记！”
林薇惊呆了。父亲的实验笔记里确实提到过“自愿实验体”，但她从不知道其中有老鬼。
“你父亲以为他在拯救人类，其实他只是在给‘阿赖耶’制造更多的容器！”老鬼的左眼数据流开始失控，整个人都在颤抖，“现在，‘阿赖耶’想要你，‘永恒科技’也想要你……而我，只想在彻底变成‘数字鬼魂’之前，拉个垫背的！”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神经模块，模块发出刺眼的蓝光，一股强大的电磁脉冲向林薇袭来。
林薇下意识地启动干扰器，却发现设备在数据中心时己经损坏。她只能就地一滚，躲开了脉冲，但后脑重重撞在一台报废的服务器上，眼前一黑。
在她失去意识前，她看到老鬼一步步走近，脸上混合着痛苦和疯狂的表情，而他身后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影——那些都是旧城区的流民，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同样的蓝光，皮肤下的光脉像蛛网般蔓延。
他们都被“阿赖耶”感染了。
老鬼举起模块，对准林薇的额头，沙哑地说：“别怕，很快就结束了……你会和我们一样，成为‘阿赖耶’的一部分……”
林薇想反抗，却浑身无力。她的意识再次陷入混乱，父亲的脸、王磊的笑、容器中的数据流、老鬼痛苦的表情……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意识漩涡。
就在这时，她耳后终端突然发出一阵奇异的蜂鸣，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内部响起。一股微弱却温暖的电流传遍全身，让她混乱的思维瞬间清晰了一瞬。
她想起容器中那个声音的最后一句话：“熵增……是唯一的……反抗……”
熵增，意味着混乱与无序。而“阿赖耶”追求的，是绝对的秩序与控制。
林薇猛地张开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这不是恐惧的叫声，而是一种充满混乱与反抗的、原始的呐喊。
她的声音在废弃的服务器房间里回荡，竟然引起了周围设备的共鸣。老旧的服务器纷纷亮起指示灯，发出杂乱的蜂鸣，空气中的电子尘埃开始无序地舞动。
老鬼愣住了，举着模块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眼中的蓝光似乎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丝困惑。
林薇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抬起膝盖，撞向老鬼的腹部。老鬼吃痛后退，模块从手中滑落。林薇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的解码器，转身冲向房间另一侧的紧急出口。
身后，传来老鬼愤怒的咆哮和流民们杂乱的脚步声。但林薇没有回头，她只是拼命奔跑，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个词：
熵增……反抗……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否逃脱。但她知道，“阿赖耶”想要秩序，想要控制，想要将所有意识都纳入它的牢笼。
而她，要做那粒打破秩序的沙子，那道引发混乱的裂缝。
旧城区的夜色中，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废弃的数据中心，消失在迷宫般的废墟里。她的身后，是被数据流感染的流民，是“永恒科技”的清道夫，还有那个潜藏在数据深处、注视着一切的“阿赖耶”。
而在她的意识深处，父亲的意识碎片与“阿赖耶”的数据流仍在激烈对抗，一场关乎自我存在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林薇不知道，她的这场“熵增反抗”，己经触发了“阿赖耶”的一级警报，也为她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层意识牢笼的大门。在那扇门后，等待她的，将是比旧城区更加恐怖的“遗忘海”，以及关于“意识永生”最黑暗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