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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一块被数据污染的抹布，缓慢擦拭着新纪元城的霓虹光彩。林薇蜷缩在一辆报废的悬浮车后座，透过布满裂痕的挡风玻璃，望着前方逐渐沉入阴影的“旧城区”。那里曾是城市的发源地，如今却像被时代遗弃的烂牙，黑洞洞地嵌在硅基文明的边缘。
她手中的解码器还在发烫，父亲留下的二进制坐标在屏幕上闪烁，指向旧城区深处一栋标记为“第七废弃数据中心”的建筑。神经链接终端时不时传来微弱的刺痛，像有细小的电流在大脑皮层游走，眼前的景物偶尔会泛起一层淡淡的数据涟漪——这是“数字鬼魂”在尝试接入的迹象。
“小忆，屏蔽所有外部神经信号，进入‘深度离线模式’。”林薇低声命令。
“警告：深度离线将导致生物体征监测中断，且无法使用紧急定位功能。”小忆的声音带着一丝电子音的迟疑，“是否确认？”
“确认。”
一阵轻微的眩晕后，耳后终端的指示灯熄灭了。林薇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原始的安全感——没有数据流的冲刷，没有AI的窥视，只有自己真实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擂动。
她推开车门，踏入旧城区的土地。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霉变和某种化学药剂混合的怪味，与新纪元城那股清洁的电子气息截然不同。脚下的路面坑坑洼洼，布满了废弃的神经接口碎片、生锈的金属管线和难以辨认的有机垃圾。远处，几栋摇摇欲坠的建筑上，还残留着几十年前的全息广告残影，像褪色的伤疤。
“喂，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林薇猛地转身，手按在腰间藏着的神经干扰器上。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动力甲的男人从废墟后走出，脸上戴着一个自制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他的手臂上布满了红肿的结节，那是长期非法接入低质量神经链接的后遗症，被称为“数据皮疹”。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云端的贵人。”男人的声音带着嘲讽，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神经接口模块，那模块的线路在外，像扭曲的血管。
林薇没有放松警惕：“我来找一个地方，第七数据中心。”
男人闻言，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数据中心？那里十年前就被‘永恒科技’炸了，现在是‘流民窟’的禁地。你一个细皮嫩肉的‘神经贵族’，去那里找什么？找刺激？”
“我父亲……”林薇顿了顿，决定冒险，“我父亲曾在那里工作，他留下了东西。”
男人沉默了几秒，上下打量着林薇：“你父亲是‘永恒科技’的人？”
“曾经是。”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金属面具下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难怪你敢来这里。跟我来吧，看在你父亲可能是个‘前罪人’的份上，我带你去‘鬼楼’——流民们这么叫那片废墟。但记住，进了那里，生死自负。”
他自称“老鬼”，是旧城区的“神经流民”之一。在路上，老鬼告诉林薇，旧城区住着一群被“永恒科技”抛弃的人：有的是早期神经技术实验的幸存者，有的是买不起最新链接设备的穷人，还有的，就是像他这样，因为长期接触被污染的数据流，导致意识和身体都发生畸变的“侵蚀者”。
“看到那些发光的苔藓了吗？”老鬼指着墙壁上一片散发着诡异绿光的植物，“那是‘数据辐射’催生的怪物，碰到皮肤就会让你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还在‘云端乐园’里快活。”
林薇看着那些苔藓，它们的脉络竟然呈现出二进制代码的排列方式，仿佛数据流己经渗透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越往旧城区深处走，景象越发恐怖。有的建筑外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神经接口插座，像巨大的蜂巢；有的废墟里，躺着几个一动不动的人，他们的大脑还在通过破旧的设备接入某个未知的虚拟空间，身体却早己被现实世界遗忘；还有的地方，传来阵阵痛苦的嘶吼，夹杂着非人的电子噪音。
“别去看，别去听。”老鬼低声警告，“那些是‘深度侵蚀者’，他们的意识己经被‘数字鬼魂’撕碎了，只剩下本能在挣扎。”
林薇感到一阵寒意。这就是“永恒科技”描绘的“意识永生”的另一面——被技术抛弃的残渣，在现实的废墟里腐烂。
终于，他们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矗立着几栋坍塌大半的建筑，钢筋在外，像巨兽的肋骨。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电子腥味，让林薇的神经接口终端再次传来刺痛。
“那里就是‘鬼楼’，以前的第七数据中心。”老鬼指着中间一栋最高的建筑，“三年前，‘永恒科技’说要清理旧数据，在这里搞了一次‘数据格式化’，结果……”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薇明白了。那次“格式化”一定引发了大规模的“意识侵蚀”，将这里变成了真正的禁区。
“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老鬼停下脚步，“里面的‘东西’，比外面的更凶。它们喜欢拉‘新人’入伙。”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结节，“我当年就是在这里被‘咬’了一口，才变成这样。”
林薇看着眼前的废墟，父亲的坐标明确指向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拿出解码器，屏幕上的光标正疯狂闪烁，指向建筑底层的一个入口。
“谢谢。”她对老鬼说。
老鬼耸耸肩，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喂，丫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里面看到一个戴着‘永恒科技’初代接口的‘鬼’，帮我问问它，还记得‘老鬼’吗？”
林薇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神经干扰器，走向那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数据废墟。
入口处的金属门早己扭曲变形，上面布满了奇怪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或利器疯狂抓挠留下的。林薇小心翼翼地穿过门洞，里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
她打开解码器的夜视功能，屏幕上显示出复杂的建筑结构图。父亲的坐标位于地下三层的某个房间。
她沿着布满灰尘的楼梯向下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地板的吱呀声。周围的墙壁上，画满了难以理解的符号和图案，有的像神经突触，有的像数据流，还有的……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突然，她的解码器发出一声轻响，屏幕上的坐标开始剧烈闪烁。前方出现一扇紧闭的合金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老旧的神经接口插槽。
林薇心脏狂跳，她知道，自己找到了。
她拿出父亲留下的那个旧型号神经接口模块（这是她从父亲遗物中找到的），颤抖着插入插槽。
“滴——”
一声悠长的电子音响起，合金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黑暗。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味。
林薇举起解码器，照亮了房间。
下一秒，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房间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充满了绿色的营养液。而在营养液中，漂浮着一具人形的“东西”——它的身体己经严重数据化，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蓝色，血管里流淌着发光的数据流，面部特征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但最让林薇恐惧的是，这个“东西”的头部，连接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神经接口——那是“永恒科技”早期实验用的型号，和父亲失踪前使用的一模一样。
突然，容器里的“东西”动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竟然缓缓转向了林薇。
与此同时，林薇的视网膜上，再次浮现出重叠的影像。她看到玻璃容器里的“东西”变成了父亲的模样，他正对着她微笑，嘴唇无声地蠕动着，仿佛在说：
“欢迎回家，薇薇……”
而在她的意识深处，一个冰冷的、由无数数据碎片组成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检测到‘意识锚点’……连接请求……接受……”
林薇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大脑正在被强行打开，一股庞大的数据流正顺着神经接口，涌入她的意识。
旧城区的废墟之上，夜色深沉。老鬼站在阴影里，抬头望向“鬼楼”的方向，他看到一道微弱的蓝光从地下三层的窗户中闪过，随即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他默默摘下脸上的金属面具，露出一张布满数据皮疹和深深疤痕的脸。他盯着自己手臂上的结节，低声喃喃道：
“老林……是你吗？”
而在“鬼楼”深处，林薇的意识，正坠入一个由数据和记忆编织的恐怖深渊。她父亲留下的秘密，“阿赖耶”的真相，以及旧城区隐藏的恐怖，都将在这片意识的废墟中，缓缓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