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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百叶窗，给VIP病房的空气镀上一层懒洋洋的金粉。韩轻絮小口咬着贺闻声刚削好的苹果，甜脆多汁，可心里的鼓点却越敲越密。手指攥着水杯，冰凉的触感都压不住心尖莫名的滚烫。眼角余光里，贺闻声安静地翻阅着刚才那本书，侧脸轮廓在光晕里清隽得晃眼。空气里柠檬茶的甜香和他身上淡淡的、像晒过太阳的清新皂角味搅在一起，熏得人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贺师兄……”轻絮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飘了出来，又轻又糯，像落进水面的羽毛。
“嗯？”贺闻声的目光并未离开书页，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如同琴弦被风拨了一下。
轻絮舔了舔沾着苹果汁的唇角，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保温杯壁上画圈，终于把在舌尖盘旋了半天的名字问出了口：“那个……赵墨书……他后来……没事吧？”她顿了一下，飞快地抬眼瞄了贺闻声一眼，又飞快垂下，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看昨天……他好像吓得不轻？”
贺闻声翻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几秒。那页印着复杂电路图的纸页停在了半空。他抬起眼帘，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投向病床上那个披散着微卷长发、脸颊还带着病后初愈淡粉的姑娘。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扇形阴影。她的问题看似在关心赵墨书，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极力想要藏好的东西，贺闻声看得一清二楚。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合上了书，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他？”贺闻声的声音温和平静，听不出波澜，目光却像无形的网，温柔地笼着轻絮微微发红的耳尖，“他很好。能扛着十几斤重的实验设备跑出世界纪录的速度，体力值应该爆表了。”他随手将书放在床头柜上，那个削好的苹果旁边，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调侃，“倒是你，小韩同学，”他把“小”字音咬得稍微重了一点点，像在逗弄一只容易炸毛的猫咪，“现在是关心项目伙伴的时候了？”
轻絮被这突如其来的打趣噎了一下，脸颊“腾”地烧得更红，像熟透的苹果，连带着额角细细的绒毛都支棱起来了。她赶紧低头喝了一大口水，试图掩饰，结果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刺激得她小小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谁关心他了！”她放下杯子，声音闷闷地反驳，带着点被戳破心思的恼羞，鼻尖皱起，“我是怕他再搞砸什么……拖累……拖累……”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圆溜溜的眼睛在贺闻声含笑的注视下越发无处安放，最后索性自暴自弃地一扭头，气呼呼地看向窗外，“……拖累我们拿奖金！”
阳光下，少女羞恼的侧影被勾勒得分毫毕现，像一幅生动的工笔画。
贺闻声低低笑了一声，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那笑声如同温润的玉石轻轻相碰，在安静的病房里漾开一圈涟漪。“好，为了奖金。”他从善如流地接过这个蹩脚的借口，站起身，走到窗边，“唰”地一下将原本半开的百叶窗又拉得更开了一些。明亮的光线瀑布般倾泻进来，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他挺拔的背影轮廓。
阳光刺得轻絮眯起了眼。在明暗交替的光影里，贺闻声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窗沿上，像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色，又像是在等待什么。然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如同羽毛般，混着阳光和风，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他搞不砸。只要……”他稍稍侧过头，清俊的侧脸在逆光中镀上薄薄的金边，视线掠过病床上那枚刚被他擦净、安安静静立在床头柜上的银色闪电回形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最终轻轻落在那枚小小的闪电上，“……不总想着去捕捉转瞬即逝的‘光谱’。”
“光谱”二字，被他用一种低沉而奇特的、宛如叹息般的口吻念了出来。轻絮身体猛地一僵，指尖悄悄蜷缩，抓紧了被单。那两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勾连起实验室冰冷的灯光、担架、混乱的呼喊，还有……那张从她身上飘落的、写着那首匿名诗的纸！他怎么会提这个？！他知道什么？！
可贺闻声只是说完那句含混不清的话，便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留给轻絮一个沐浴在阳光里、看似毫无破绽的温和背影。似乎刚才那句意有所指的低语，只是病房里偶尔飘过的一缕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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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校园咖啡馆。
“咚！”
拳头砸在实木桌上的余震还在嗡嗡作响。赵墨书的指关节一片通红，手背甚至擦破了点皮，渗出血珠。但他浑然不觉，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桌面上那两页摊开的纸——右边那张物理学项目申报草稿上狂野的演算笔迹，如同张牙舞爪的毒藤，死死缠绕着左边那张属于“光谱诗”的潦草字迹。
一模一样！
每一个钩，每一个撇，每一处笔力透纸背的爆发点！连那完全不被横线约束的、奔放不羁的灵魂都……
“哈！”一声嘶哑的、像哭又像笑的抽气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荒谬感如同海啸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贺闻声？！那个温润如玉、在轻絮身边笑得春风化雨的贺闻声？！他写的？！写给谁的？！
那个在图书馆晨曦里专注沉静的侧影？
韩疏影？！
还是……
混乱！巨大的混乱裹挟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无处发泄的愤怒啃噬着他！他脑子里只剩下昨天晚上，那枚躺在床头柜上、在昏暗壁灯下反射着冷光的闪电回形针！那是轻絮“不小心”落下的！那个“限量版绝版闪电回形针”！
“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响起，屏幕上疯狂跳动着“赵砚驰”三个字。
赵墨书喘着粗气，像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猛地抓起手机，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塑料外壳。指节上的血珠蹭在了冰凉的屏幕上。
“喂？！！”他声音嘶哑地吼道，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
“哥！哥！你怎么才接！”电话那头，赵砚驰的声音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子，惊慌又凄厉，带着哭腔，“校刊编辑部！那个疯子文娱部的卢薇学姐！她……她刚闯到实验室来堵轻絮姐！说什么要采访‘年度最震撼跨院惊悚急救事件’！贺师兄把她拦住了，但她根本没走！非说要蹲点！我听到她跟校刊的人打电话！要把……把轻絮姐受伤和你‘英雄救美’的细节……写到校报头版！！还说什么……有什么匿名投稿八卦线索？！哥！她们要是乱写——”
“哐啷！”
赵墨书手里的咖啡杯被他失控的手臂狠狠扫落！深褐色的液体和碎裂的陶瓷碎片在地板上炸开！
跨院惊悚？
英雄救美？
匿名投稿？！
八卦？！
贺闻声的脸、轻絮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那张该死的、被踩踏过的写着情诗的纸、韩疏影那冰封般的眼神……还有此刻这个火上浇油的“英雄救美”标题！
“咔吧！”一声脆响！
是赵墨书手里的手机边框被他硬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缝！
与此同时，图书馆六楼。
“咔嚓。”
一声细微的断裂声。
笔尖凝滞太久，那点饱胀的墨滴终于承受不住，断裂坠下。蓝黑的墨汁精准地滴在纸页上，在那狂草的【镜片】二字上方晕开一小圈模糊的污痕。
韩疏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纸面上，仿佛没有看到那滴落下的墨汁。窗外阳光移动，落在她肩头，映着她一丝不乱束在颈后的长发泛着冷硬的光泽。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着纸张边缘那几不可辨的签名——“M”。
长久注视的目光……穿透镜片……
“叮咚——”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工作邮件的提示音。
疏影像被这声提示拉回现实，收回了凝视那片字迹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她将那张写着匿名诗的废稿重新折好，动作标准得像处理一份标准实验报告。她拿出手机，点开最新的项目进度提醒邮件，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冰冷的文字。
三秒。
仅仅三秒。
她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划过一道轻微的摩擦声。
没有收拾摊开的厚重笔记。
没有带走那支断裂的笔尖。
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依旧空着的、仿佛在无声等待的斜前方座位。
她动作利落地把帆布包甩上肩头，拿着手机，毫不犹豫地转身。
一步。
两步。
径首朝着阅览室大门走去。
正在整理推车的图书管理员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那个永远雷打不动的靠窗座位。
“同学……你这是……”管理员的声音带着困惑。
疏影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回头，只有她那清冷平稳、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个再平常不过事实的声音清晰地飘回来，融化在图书馆巨大的、恒久的寂静里：
“请假。”
两个字。
余音在书架间游荡。管理员茫然地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阅览室的门帘外，又下意识地看向那张空置的、甚至椅子都被她推回了原位的桌子，桌上还摊着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的演算笔记。
图书馆的挂钟指针无声地向前跳动一格。
那片晨光笼罩的区域，人去椅空。只有风从合拢的百叶窗缝隙里钻进来，微微撩动着笔记本摊开的一页边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