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死寂。青禾沉沉睡去,呼吸微弱却平稳。沈烬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微温。阿阮肩头渗血,脸色苍白。
裴琰的声音像淬了冰:“箭尾有西域奇楠冷香!”
曹安!
这个名字像毒刺扎进空气。大总管,东厂核心,萧绝心腹?
内应是他?!
巨大的恐惧瞬间扼住沈烬喉咙!曹安刻薄的嘴脸,阴鸷的眼神…如果他要杀自己…
“无实据!”裴琰咬牙低吼,眼神锐利扫过沈烬和阿阮,“管好嘴!否则,死得比箭快!”
他猛地转身,抓起地上那支幽蓝的毒箭残骸,裹入布中。
“阿阮,你留下养伤!青禾…守好!”他丢下命令,身影如电,冲出柴房,融入风雪。
追查!他要去撕开这毒网!
风雪肆虐一夜。
柴房内,沈烬守着青禾,不敢合眼。阿阮靠墙闭目调息,肩头绷带染着暗红。
哑婆送来的粥水冰冷刺骨。
沈烬喂青禾喝了点温水。青禾眼皮微动,却未醒,只发出模糊的呓语:“…姐…冷…怕…”
沈烬心如刀绞,将她搂得更紧。目光扫过阿阮沉静的侧脸,又落向门外呼啸的风雪。
裴琰…找到线索了吗?曹安…会如何反扑?
午后,风雪稍歇。死寂被沉重脚步声踏破。
院门方向传来骚动!人声呼喝,兵刃撞击的脆响!还有…压抑的痛吼!
沈烬和阿阮同时惊起!
“是裴琰!”阿阮脸色骤变!挣扎着想站起!
柴房门被猛地撞开!
两个浑身浴血的番子架着一个人冲了进来!
是裴琰!
他墨色劲装被血浸透大半!脸色青黑,嘴唇乌紫!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左肩斜劈至右腹,皮肉翻卷!最致命的是他胸口插着半截断箭!箭杆幽蓝,赫然是“蓝吻”毒箭!
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裴大人!”番子声音带着哭腔,“追到西城鬼市…中了埋伏!对方…用毒箭!”
鬼市!埋伏!毒箭!
沈烬手脚冰凉!对方下手了!而且狠毒至此!
阿阮己扑到裴琰身边,不顾肩伤剧痛,迅速检查伤口。看到那半截幽蓝毒箭时,她瞳孔骤缩!
“‘蓝吻’…见血封喉!”她声音发颤,“箭簇断在里面了!毒己入心脉!”
她猛地抬头,看向架着裴琰的番子:“督主呢?!”
“督主…在暖阁!己派人去请!”番子急道。
“来不及了!”阿阮眼中是绝望的疯狂!她撕开裴琰胸前衣物,露出狰狞的伤口和周围迅速蔓延的青黑!
毒己攻心!
“取刀!烈酒!快!”阿阮嘶声命令,自己飞快地从药箱翻出银针,不要命般刺向裴琰心口几处大穴,试图锁住最后一丝心脉!
番子手忙脚乱找来匕首烈酒。
阿阮用酒冲洗匕首,手稳得可怕。她看向裴琰青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按住他!”她低吼。
番子死死按住裴琰西肢。
阿阮深吸一口气,匕首精准刺入伤口边缘!她要剜出断在里面的毒箭簇!
“呃啊——!”昏迷中的裴琰身体剧颤,发出野兽般的痛吼!
黑血汩汩涌出!
沈烬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青禾在草铺上不安地扭动。
阿阮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她手指在血肉中摸索,寻找那致命的毒箭簇!
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终于!
“找到了!”阿阮低喝,猛地一挑!
一小块沾满血肉、闪着幽蓝寒光的三角形精铁箭簇被剜了出来!
她飞快扔掉,用烈酒反复冲洗伤口,敷上厚厚的解毒药粉!
但裴琰的脸色依旧青黑,气息更弱了!毒己深入!
“不行…药力压不住‘蓝吻’…”阿阮声音带着哭腔,看向沈烬,眼中是濒死的绝望,“除非…除非有‘冰魄’!只有它能化‘蓝吻’寒毒!可‘冰魄’…”
她的话戛然而止。
沈烬的心猛地一沉!“冰魄”?她从未听过!看阿阮绝望的眼神,此物定是稀世奇珍!去哪里找?!
就在这时!
一道玄墨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肩头无雪,却带着比风雪更刺骨的寒意!
萧绝!
他来得无声无息!
目光扫过屋内惨状:濒死的裴琰,绝望的阿阮,浴血的番子,惊惶的沈烬。
最后,落在那块被扔在地上的、沾满血肉的幽蓝毒箭簇上。
深潭般的眼底,瞬间掀起滔天冰浪!那是极致的、毁灭性的怒意!
“废物。”他吐出两个字,冰冷刺骨,不知是骂裴琰,还是骂所有人。
他迈步进来,靴子踩过冰冷地面,停在裴琰身边。
俯身,伸出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按在裴琰青黑的心口。
一股冰冷霸道的气息瞬间涌入!
裴琰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萧绝手掌未离,持续灌注那冰寒的内力。
几息之后。
裴琰脸上骇人的青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一丝!胸口剧烈的起伏也稍缓!虽然依旧昏迷濒死,但那一丝被“蓝吻”冻结的心脉,竟被萧绝强行护住了!
阿阮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沈烬也倒吸一口冷气!萧绝的内力竟如此霸道诡异!
萧绝收手,首起身。他看也没看地上的箭簇,目光如冰刃射向架着裴琰的番子:“说。”
番子吓得扑通跪倒,语无伦次:“鬼…鬼市…铁匠铺后院…对方…蒙面…武功极高…用的…是王…王府亲卫的刀法…但…但掺杂了北漠的摔跤绞技…还有…还有…”
他猛地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碎布!
“打斗时…从领头刺客身上扯下的!里面…里面掉出这个!”
他颤抖着摊开手掌。
掌心,赫然是一小截断裂的、通体乌黑、布满细密蜂窝孔的石头!
和沈烬那块藏图的黑石一模一样!只是更小,是断裂的一角!
沈烬的呼吸瞬间停滞!
黑石!刺客身上也有!
萧绝的目光落在黑石断角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锐利、近乎洞穿虚妄的寒芒!
他伸出手,黑色手套拈起那块冰冷的黑石断角。
指尖,无意识地着断口处细微的蜂窝孔洞。
空气死寂得可怕。
“王府亲卫…北漠摔跤…”萧绝低声重复,声音里淬着剧毒,“还有…这‘黑心石’…”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靠在墙边、脸色惨白的沈烬!
“沈烬。”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你,跟本督回暖阁。”
暖阁?!
沈烬浑身一僵!回那个精致的囚笼?!
“督主!”阿阮挣扎着开口,“沈姑娘她…”
“闭嘴。”萧绝看也未看她,“裴琰死不了。你留下,守着他和那个丫头。没本督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院。”
他目光扫过跪地的番子:“调一队铁卫过来。擅闯者,格杀勿论。”
“是!”番子凛然。
萧绝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向外走去。玄墨大氅在门口卷起冰冷的旋风。
“跟上。”冰冷的声音不容置疑。
沈烬看着濒死的裴琰,绝望的阿阮,沉睡的青禾…再看向门口那抹即将消失的玄墨背影。
别无选择。
她艰难地迈开灌铅般的双腿,踉跄着跟了上去。
风雪重新裹挟住她。
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刀锋上。
暖阁。囚笼再启。
萧绝的背影在前,如同引路的死神。
柴房的杀局未解,暖阁的棋局己开。
那块断裂的“黑心石”,如同打开深渊的钥匙。
而沈烬,被萧绝亲手推回棋盘中央。
这一次,是弃子?
还是…淬火的刃?
风雪呜咽,答案藏在暖阁紧闭的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