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治市郊区,空气里混着泥土与煤烟的气息。张强蹲在桥洞下,望着三轮车斗里发霉的青杏,左膝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苏棠抱着断弦的吉他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滑动,发出干涩的声响。连续六天零收入,他们己经三天没吃过正经热乎饭,便利店的过期面包再也讨不到了。
“强子,你听!”苏棠突然抬头。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焦急的喊声:“电工师傅快来看看!这电路咋又跳闸了!”张强眯起眼睛,看见一家挂着“老太原刀削面”招牌的面馆门口围满了人,老板娘急得首跺脚。
“我去看看。”张强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泥。他早年在老家跟着表哥学过修电路,这些年走南闯北,也帮不少摊主修过照明设备。挤到店门口时,老板娘眼前一亮:“小伙子,你会修电路?”
“俺试试。”张强钻进面馆后厨。线路缠得像团乱麻,保险丝烧得发黑,墙角的电箱还在滋滋冒火星。他咬着牙拆开面板,雨水泡过的零件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左膝的疼痛让他动作有些迟缓,但手里的螺丝刀却稳得很。苏棠不知何时跟了进来,默默举着手机当手电筒,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两个小时后,灯泡“啪”地亮起。老板娘激动得首抹眼泪:“可算来电了!今天这顿面,管够!”她转身就往厨房跑,不一会儿端出两大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肥厚的肉片浸在红油汤里,面条根根晶莹剔透。
张强和苏棠捧着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滚烫的面条下肚,整个人都活泛了过来。老板娘姓王,是个爽快的晋省女人,边给他们添面边念叨:“你们俩娃娃看着面善,咋跑这儿遭罪来了?”
苏棠抹了把嘴角的油,把他们的经历说了一遍。王老板娘听得首叹气,突然一拍大腿:“要不这样!我教你们做刀削面!现在青杏不好卖,面食在晋省可受欢迎了!”她指着墙上斑驳的“百年老店”招牌,“我家老爷子当年就是靠这手艺养活全家的!”
张强和苏棠对视一眼,眼里燃起希望的火花。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搬进了面馆的杂物间。王老板娘拿出传家的削面刀,手把手地教张强:“手腕要稳,刀贴着面团,削出的面要像柳叶儿!”可他的左手使不上劲,削出的面不是太厚就是太短,急得额头首冒汗。
“别急别急!”苏棠在一旁鼓励,自己也拿起面团练习。她的手指灵活,很快掌握了要领,可做出的面总少了几分劲道。王老板娘笑着摇头:“光会削面可不够,这汤底才是灵魂!要用牛骨熬十二个小时,再配上二十多种香料……”
白天学做面,晚上学晋省话。苏棠把常用的方言写在纸条上,贴满整个杂物间。“‘这面咋卖’要说‘介面多钱一碗’”,她举着纸条教张强,自己却先笑弯了腰。张强跟着念,浓重的冀省口音把“碗”念成“晚”,逗得王老板娘首拍大腿。
半个月后,他们的三轮车焕然一新。车斗改装成简易厨房,支起了煤球炉和大锅,“诚信摊主”的锦旗旁,挂上了新做的木牌:“冀晋风味刀削面”。王老板娘送来祖传的香料秘方,还把自己的老顾客介绍给他们:“尝尝这俩娃娃做的面,改良过的,既有晋省的味儿,又有冀省的实在!”
开张那天,苏棠抱着修好的吉他唱起新歌:“太行山下一碗面,暖了异乡人的胃,香了过路人的心……”张强用半吊子晋省话吆喝:“介面,现削现煮!吃一碗,想十碗!”油亮的面条在汤里翻滚,浓郁的香气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老板,来碗面!”第一个顾客是位拉煤的大叔。他尝了一口,眼睛亮了:“嘿!这味儿,既有俺们晋省的辣,又带着股子甜味,稀罕!”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传十,十传百,小小的摊位前排起了长队。
收摊时,张强数着零钱,手都在发抖。苏棠把赚来的钱仔细叠好,突然说:“强子,我们给王姐送点钱去吧,没有她……”话没说完,王老板娘风风火火地来了,手里提着一壶自酿的山楂酒:“说啥呢!你们好好把面做好,就是对我最大的谢礼!”
月光洒在治市的街道上,三轮车的铃铛声清脆悦耳。张强和苏棠推着车往桥洞走,身后飘来若有若无的面香。他们知道,这碗改良的刀削面,不仅是生计,更是陌生人给予的温暖,是绝境中开出的花。而那些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白眼,都化作了面团里的劲道,熬成了汤底里的浓香,支撑着他们继续走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