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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西的赵王陵庙会犹如一锅沸腾的热汤，喧闹异常。糖画摊的转盘如老旧的机器般吱呀作响，烤肉架腾起的油烟仿佛一条条黑色的巨龙，裹挟着焦香在空气中肆意盘旋。张强的三轮车犹如被遗弃的孤儿，卡在庙会西南角的石阶旁，冻梨在塑料布下如沉睡的冰雕般结着白霜，糖炒栗子的热气却如被吹散的轻烟般渐渐消散——几个保安如凶神恶煞般围着车斗，制服上的反光条在暮色里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他们的权威。
“说过多少次了！”为首的保安扯了扯那仿佛被冻结的手套，声音如洪钟般响亮，“主会场必须持证摆摊，你这属于占道经营！”他手中的警棍如无情的鞭子般敲在铁皮车帮上，惊飞了檐下啄食的麻雀，仿佛在向张强示威。张强单膝跪在冰凉的石板上，仿佛风中摇曳的小草，试图用自己那单薄的身躯护住歪斜的保温桶，声音中带着哀求：“大哥，我就摆到天黑，明早天不亮就走……”
人群如潮水般越围越密，这时，一个暗红色的身影如一把利剑劈开人墙。王姨的拐杖如定海神针般重重杵在石板路上，毛线帽下露出的花白鬓角如岁月的痕迹般醒目。她猛地拽过张强的胳膊，掌心的温度如春日的暖阳般透过磨破的袖口渗进来，“这是我外甥，从故县来的，想挣口饭吃，跟着我学做小买卖，你们非要把人逼到桥洞底下过年？”她的话语如一把利剑，首刺保安们的心脏。
保安们面面相觑。王姨在庙会上摆了二十年剪纸摊，亲手剪的"福"字贴满了半个县城的商铺。此刻她抖开褪色的蓝布围裙，露出里面鲜红的棉袄："上个月张镇长还来买我的生肖窗花，要不现在就打电话问问？"
围观的老主顾们跟着帮腔。卖茶汤的李大爷掀开锅盖："王姐的亲戚就是自己人！"抱着糖葫芦的小姑娘也凑过来："叔叔的冻梨可甜啦！"保安们无奈退让时，张强看见王姨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块温热的烤红薯。
暮色西合，三轮车被挪到王姨剪纸摊旁。红绸灯笼在头顶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姨从铁皮盒里摸出把铜钥匙：“我家西屋有热炕。今晚你睡在那个屋就行。"她的剪纸摊上，新裁的"招财进宝"还带着墨香，"明早跟我去赶集，顺便把你的货清清。"
三轮车碾过结冰的土路时，车斗里的冻梨撞出清脆的声响。王姨的小院藏在山坳里，土墙上爬满枯藤，推开斑驳的木门，炭盆立刻映亮满墙的剪纸。"把三轮车推进柴房。"王姨往灶膛添了把玉米芯，"你张叔走后，就没人用那间屋子了。"
西屋的炕席泛着淡淡的艾草香。张强摸着褪色的棉被，听见外屋传来剁馅声。他悄悄爬起来，看见王姨正就着白炽灯剪窗花，红纸碎屑落在蓝布围裙上，像撒了一地的晚霞。"愣着干啥？"王姨头也不抬，"把缸里的酸菜捞出来，咱们包酸菜猪肉馅的饺子。"
年廿八赶集，王姨的剪纸摊和张强的小吃车成了集市一景。老太太举着新剪的生肖虎，冲着过往行人吆喝："买剪纸送冻梨！"张强则把保温桶换成了铜火锅，现场炒制的糖炒栗子裹着焦糖香，引得孩子们排起长队。收摊时，王姨数着零钱往张强手里塞："拿着，给你妈买件新衣裳。"
除夕夜，三轮车被装饰成了"年货车"。张强载着王姨采购的米面油，车斗挂满红灯笼，在雪地上碾出两道深深的辙印。屋内，八仙桌摆满了炸藕盒、红烧肉，王姨变魔术似的从柜底掏出瓶二锅头："就着饺子喝两口，驱驱寒气。"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时，春晚的钟声正准备敲响。张强望着跳动的"母亲来电"，突然有些紧张。王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开免提，让我跟老姐姐说说话。"
"姐姐过年好！"王姨的声音带着山里人的爽朗，"强子在我这儿好着呢，天天帮我干活！"她边说边往张强碗里夹丸子，"这孩子实诚，过了年让他跟着我学剪纸，咱娘儿俩搭伙做生意......"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欣慰的笑声："他干娘，就把他当亲儿子使唤！这小子非要出去体验摆地摊，可劲的使唤就行。"张强握着手机，看着王姨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发亮。窗外，第一串鞭炮炸响，惊起满院积雪，像撒落的银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