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卫喆沉浸在这种奇异的“共鸣”中时,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却又透着一股精明商人气息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正是昨天那个在人群外围鬼鬼祟祟拍照的金老鼠。
“这位同志,你好啊。”金老鼠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主动伸出手,“鄙人姓金,忝为一家民俗文化研究机构的负责人。昨天就见你在这里工作,对这个……呃,很有特色的小神龛,似乎也颇有研究?”
卫喆不动声色地与他握了握手,触手一片冰凉。他能“听”到金老鼠内心深处那股强烈的贪婪和算计,以及对他的一丝好奇与试探。
“金先生客气了,”卫喆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我就是街道办一名普通工作人员,负责处理社区投诉。这个神龛属于违章搭建,按规定是要处理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嘛!”金老鼠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卫同志,不瞒你说,我对这类有年头的‘老物件’,很感兴趣。我看你昨天……似乎跟这个神龛有某种‘沟通’?如果你能帮忙,让我们机构能‘安全地’对这个……呃,‘民俗遗存’进行一下‘保护性研究’,或者,如果你能把它‘请’出来,我们机构愿意提供一笔可观的‘研究赞助费’,你看怎么样?”
他语气诚恳,眼神却闪烁不定,显然是在试探卫喆的底线和对这“老物件”价值的认知程度。
卫喆心中冷笑,这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他昨天大概是看到自己那声吼叫对神龛产生了影响,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门道,想把自己当枪使,或者干脆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金先生说笑了,”卫喆一脸“单纯”,“这东西既然在社区里,那就是属于全体居民的,或者按规定应该上交国家。我们作为基层工作人员,可不敢私相授受。再说了,这东西……好像有点邪性,金先生您要是真感兴趣,还是通过正规渠道,向文物管理部门申请比较稳妥。”他故意把“邪性”两个字咬得很重。
他能“听”到,金老鼠在听到“邪性”和“文物管理部门”时,内心的算盘明显顿了一下,多了一丝忌惮。
“呵呵,卫同志真是尽忠职守啊。”金老鼠干笑两声,也不再纠缠,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卫喆一眼,“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卫同志工作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卫同志以后有什么‘新发现’,或者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们机构,对有特殊‘缘分’的人才,一向是很看重的。”
说完,金老鼠又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平静下来的神龛,这才带着一丝不甘,转身离去。
卫喆看着金老鼠的背影,知道这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敕封残片”,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值钱,也更危险。
金老鼠走后,卫喆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神龛。他看到钱大妈依旧在不远处默默垂泪,她的孙子,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周围那些居民,有的己经散去,有的还在观望,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他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神龛前。这一次,他不再是简单的呵斥或警告。他尝试着,将自己刚刚“聆听”到的,对这枚“敕封残片”的理解和那一丝同情,融入自己的精神力中。
“喂,”他轻轻开口,像是在对一个任性而又迷途的孩子说话,“我知道你很难受,也很委屈。你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对不对?”
神龛没有回应,但卫喆感觉到,它那混乱的能量场,似乎微微停滞了一下。
“你以前是守护这里的,对不对?你想要香火,想要被大家记起,这都没错。但是,你现在的方式,用错了。你看看周围,因为你,多少人受到了伤害?多少人担惊受怕?这不是守护,这是在制造灾难。”
他尝试着,将自己脑海中那些关于“守护”、“秩序”、“安宁”、“善意”的念头,通过那股微弱但纯粹的“敕令”之力,传递给神龛。
“你听我说,”卫喆的声音放得更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你愿意平息下来,不再胡乱回应那些恶意的祈愿,不再伤害无辜的人,我会想办法,让大家重新认识你,用正确的方式对待你。我会帮你……找回你原来的样子,至少,让你不再这么痛苦。”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艰难,也极其耗费心神。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神龛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那块暗红色的残片表面,幽光急速闪烁,明暗不定,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内部斗争。小区内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许多,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钱大妈等人紧张地看着卫喆,大气都不敢出。
卫喆咬紧牙关,强撑着几乎要撕裂的头痛,继续向神龛传递着“善意”与“秩序”的意念。他甚至在心中,默默念诵起了自己唯一记得清楚的几句《道德经》的片段——“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虽然他也不懂这跟眼前的状况有什么关系,但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代表着“正面能量”的东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突然,神龛上那块暗红色的残片,猛地爆发出一团柔和的、带着一丝暖意的白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让人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宁静与祥和。光芒一闪而逝,神龛周围那股令人压抑的混乱能量场,如同被彻底净化了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平和而安宁的气息。
卫喆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栏杆。他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就在这时,钱大妈的手机突然响了。她颤抖着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便猛地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却充满了狂喜:“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医生打电话说……说我孙子……我孙子他退烧了!情况稳定下来了!有救了!我的孙子有救了啊!”
钱大妈喜极而泣,对着卫喆就要下跪,被他手忙脚乱地扶住:“大妈,使不得,使不得!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围的居民们,亲眼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看着几乎虚脱的卫喆,又看看彻底平静下来的神龛,以及喜极而泣的钱大妈,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敬畏,以及……一丝发自内心的感激。
幸福里小区的“土地公风波”,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暂时平息了。
卫喆几乎是被居民们簇拥着送出小区的。各种感谢的话语,混杂着水果、鸡蛋、矿泉水,差点把他淹没。他在幸福里小区,算是彻底“出名”了,只不过这“名声”,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队里,卫喆刚想找个地方瘫一会儿,就被队长张国栋一个电话叫进了办公室。
“小卫,你小子……可以啊!”张国栋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幸福里那边,所有的投诉电话都停了!钱大妈刚才还特意打电话到我这里,把你夸得跟活神仙下凡似的!说你什么……呃,‘以德服人,感化了神灵’?”
卫喆干笑两声:“队长,我就是……跟他们好好沟通了一下,进行了有效的社区矛盾调解。”
“少跟我打马虎眼!”张国栋哼了一声,随即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先别高兴得太早。刚才接到市局那边的紧急通报,金老鼠……就是你上午见的那个姓金的,他手下那两个跟班,在离开幸福里小区没多远,就突然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医生说像是遭到了某种……不明能量的强烈反噬。市里新成立的那个‘特殊风险事件应急处理办公室’,己经派人介入调查了,点名要找你了解情况。”
卫喆:“……”他就知道,麻烦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消息,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一条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依旧简短而神秘:
“做得不错,‘菜鸟’。能安抚失控的‘地缚灵残片’,而不是简单粗暴地毁掉它,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但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欢迎来到‘里世界’。——拾遗者敬上。”
卫喆看着短信,又看了看队长那张写满了“你小子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的脸,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个“当城管的”,怕是真的要在这个光怪陆离的“鬼神圈”里,越陷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