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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巨蟒，在钢铁的轨道上缓慢而又坚定地爬行。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属于南方的、连绵不绝的丘陵与稻田。车厢里，充满了泡面的香气、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婴儿的哭闹声、以及男人们吹牛打牌的喧嚣。
这，是卫喆熟悉的、充满了生命力与烟火气的人间。
但他知道，自己己经不再属于这里了。
卫喆靠在颠簸的车窗边，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棒球帽，目光落在窗户玻璃上那个模糊的、属于自己的倒影上。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有之前的迷茫和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深渊般的、冰冷的平静。
他没有去想岱城那场由他亲手导演的、至今仍在发酵的巨大风暴。也没有去想司马家和黑山会那张己经笼罩了整个城市的天罗地网。
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从自己灵魂最深处，传来的那股永恒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干渴。
那个被诅咒的、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搪瓷缸子，就放在他脚边的双肩包里。他知道，从他喝下第一口那被“净化”过的水开始，他就再也无法从任何液体中，获得真正的“解渴”了。
这，是他掀翻棋盘的代价。
也是他……选择背负起一切，重新上路的，枷锁。
两天一夜的颠簸之后，火车终于驶入了那座承载了华夏数百年气运的、古老而又现代的巨型城市——京城。
当卫喆背着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双肩包，随着拥挤的人潮走出火车站，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脚，踩在这座城市的土地上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宏大而又沉重的“秩序”威压，如同无形的泰山，轰然降临！
与岱城那种充满了市井气息与灰色地带的“地方性秩序”不同，京城的“秩序”，是庄严的，是肃穆的，是刻板的，是深入到这座城市每一块砖石、每一寸空气中的、不容任何挑衅的**“天条”**。
在这里，他那己经“异变”了的“规则洞悉”能力，第一次，感到了强烈的……压制。
他依旧能“听”到周围行人的心声，但那些声音，不再像岱城时那般清晰和肆无忌惮，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名为“规矩”的滤网过滤掉了绝大部分。他只能“听”到一些最表层的、关于“上班要迟到了”、“今天的雾霾有点大”、“晚上吃什么”之类的、无关痛痒的念头。
他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由淡金色光芒构成的“规则之线”。它们从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升起，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那个位于城市心脏地带的、古老的、紫色的禁城。
那里，就是整个神州“人间秩序”的……中枢。
可现在，这个中枢，出问题了。
卫喆抬起头，望向紫禁城的方向。在他的视野里，那片本该是紫气东来、瑞兽环绕的区域，此刻，却被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充满了腐朽与衰败气息的**“死气”**所死死笼罩。那股“死气”，如同一个正在缓慢扩张的恶性肿瘤，贪婪地吞噬着周围属于“人间”的金色秩序之光。
他的喉咙，瞬间变得更加干渴了。
按照林雪在电话里给出的地址，卫喆乘坐着拥挤的地铁，来到了位于西城区的一栋看似平平无-奇的市政办公大楼前。
这里，就是“特事办”的总部——那个隐藏在国家权力心脏地带的、真正的“守夜人”大本营。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巷，找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地下停车场入口。在入口处，他拿出了李锐留给他的那枚冰冷的、刻着国徽与利剑的“A级执行官”徽章。
当他将徽章按在入口处那个不起眼的感应器上时，一道淡蓝色的光芒扫过，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身份确认：A级执行官，李锐。权限……己故。档案……封存。检测到生命体征不匹配……警告，警告，未知人员非法入侵！】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停车场内，数个隐藏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自动防御炮塔瞬间弹出，黑洞洞的枪口闪烁着危险的幽蓝色光晕，将卫喆牢牢锁定！
卫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没想到，这第一步，就走得如此艰难。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打成筛子的前一秒，警报声，又突然停止了。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警告解除。检测到临时授权……‘甲级高危监控对象’，卫喆。权限等级：零。允许进入。请前往B-7区，‘收容物交接处’报到。】
卫喆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高危监控对象”……“收容物交接处”……
这就是“特事办”总部，对他的“欢迎仪式”。
穿过层层关卡，卫喆终于来到了那个所谓的“收容物交接处”。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审讯室。一个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制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子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卫喆？”男人开口了，声音如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温度，“我是人事档案科的周主任。你的‘借调’手续，以及……你在岱城的所有‘烂摊子’的报告，我都看过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目光，将卫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警告。
“我不管你在岱城那种小地方，是怎么被王建国那个老糊涂看上的。但在京城，在这里，你最好给我收起你那套自作聪明的‘野路子’。这里，讲的是纪律，是规矩，是服从！”
“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向我汇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这栋大楼半步。你的那件‘灵异物品’——那个搪瓷缸子，以及你从黑市搞来的所有东西，都需要上交，由我们进行评估和‘保管’。至于你……”
周主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在【天衡】行动正式开始之前，你，就跟你的那些‘战利品’一样，也是一件……需要被严格看管的‘收容物’。听明白了吗？城管。”
那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卫喆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周主任，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在他的内心深处，那股永恒的、如同火焰般灼烧的干渴，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缓缓地，将那个装着李锐尸体的、巨大的隔绝袋，放在了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然后，他抬起头，迎着周主任那轻蔑的目光，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李锐。特事办A级执行官。他是英雄，不是‘收容物’。”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被‘看管’。”
“我是来……执法的。”
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一股虽然微弱，但却精纯无比的、混合了“人间秩序”与“规则驾驭者”霸道气息的恐怖威压，从他那看似虚弱的身体里，一闪而逝！
整个冰冷的“收容物交接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