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药物和一种无形绝望的气味,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寸空间。周默的病房在顶层的VIP区,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监护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像为沉睡者敲打着时间的节拍。
江璃坐在轮椅上,停在病房门口。她的眩晕感在药物控制下稍缓,但前庭神经紊乱带来的那种挥之不去的漂浮感依旧存在,仿佛灵魂与躯壳并未完全契合。额角和手臂上新增的擦伤隐隐作痛,是消防楼梯上那场荒诞坠落的纪念品。她看着紧闭的房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来看他?为什么?同情?还是想看看这个“沉默的共犯”如今破碎的模样?她说不清。恨意并未消散,只是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空洞的茫然覆盖。
最终,她还是示意护工推开了门。
病房很大,光线被厚重的窗帘过滤成一种柔和的、近乎暮色的昏沉。周默躺在中央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毫无血色。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依旧承受着无边的重负。他的左臂被重新包扎过,厚厚的纱布下隐隐透出血色,固定在胸前。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一尊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偶,与记忆中那个永远掌控一切、光芒万丈的周默判若两人。
护工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江璃自己操控着轮椅,缓缓滑到床边。她沉默地注视着他沉睡的脸,那张脸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的从容,只剩下被痛苦深刻雕琢过的痕迹。那些背叛的碎片、沉默的冰冷、天台上的嘶吼……在死寂的病房里无声地翻涌。
视线无意间扫过床下。靠近床头柜的地板上,似乎有一小片异样的反光。很微弱,几乎被昏暗的光线吞没。
鬼使神差地,江璃弯下了腰。眩晕感立刻袭来,她强忍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地板,然后,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质感的小东西。
她将它捡了起来。
是一个U盘。非常小巧,通体黑色,没有任何标识,边缘有一圈细微的磨痕,像是被长期携带或隐藏。它静静地躺在江璃的掌心,冰冷而沉默,像一个被遗落的小小秘密。
谁掉的?护工?医生?还是……周默?
江璃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周默,又低头凝视着这个小小的U盘。一种难以言喻的首觉,如同黑暗中悄然探出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这首觉与恨无关,更像是一种来自深渊底层的、冰冷的召唤。
她操控轮椅,无声地滑到病房配备的办公桌前。桌上有一台为访客准备的笔记本电脑。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插入了那个黑色的U盘。
电脑屏幕亮起,识别出外部设备。一个加密文件夹赫然出现在资源管理器里。
文件夹名称:给默默
江璃的指尖停在冰冷的触控板上,微微颤抖。默默……这个亲昵到近乎私密的称呼,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包裹心脏的坚冰。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切都尚未崩坏的时候,林晚私下里就是这样称呼周默的。甜蜜的,带着独占意味的称呼。
密码?
她尝试输入周默的生日,错误。林晚的生日,错误。“默璃”组合的成立纪念日,错误。她知道的、可能与两人相关的所有日期,全部错误。
加密提示框冰冷地闪烁着,像无声的嘲弄。
江璃靠在轮椅靠背上,闭上眼睛。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望的锈蚀感涌入鼻腔。林晚……周默……他们之间到底藏着多少秘密?这个U盘,会是另一个指向她的陷阱吗?还是……藏着能刺破这片黑暗的针?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触控板边缘。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林晚最后在记者会上掀开刘海露出疤痕的决绝眼神,闪过周默在天台上嘶吼着“我死了你才能清白”的疯狂……也闪过更久远之前,林晚琴房里飘出的、带着青涩灵气的琴音片段。
忽然,一个几乎被她遗忘在记忆角落的音符组合跳了出来——那是林晚十七岁时,在一次小型沙龙上即兴弹奏的一段旋律动机,只有短短几个小节,灵动跳跃,带着少女特有的明媚。林晚当时笑着说这是她的“心情密码”,只告诉过最亲近的几个人。江璃当时也在场,作为听众,那旋律曾短暂地打动过她。
会是这个吗?
她抱着近乎渺茫的希望,回忆着那几个音符的音名,尝试着将它们按照顺序转化为字母:C - A - F - E。
CAFE
她屏住呼吸,在密码框里输入了这西个字母。
光标闪烁了一下。
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一个名为遗言的PDF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