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

## 第七章 命悬一线

顾玉夜那无声的唇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卿曼的眼底心上。“沈……卿……曼……”三个无声的音节，却比锁龙井里所有的轰鸣嘶嚎加起来，更猛烈地撞击着她的灵魂。

西目相对的刹那，时间被无限拉长，又被无情地压缩。她在他浑浊、布满血丝、蒙着厚厚阴翳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狼狈、痛苦，半边脸覆盖着幽蓝冰霜，半边脸灼烧着暗金纹路，嘴角还残留着冰火交织的诡异血迹，泪水混着泥污在脸上冲出沟壑。一个濒临破碎的容器。

而他的眼神，那缕刚刚从死亡深渊挣扎回来的微弱神采，里面翻涌的东西，复杂得让她心胆俱裂。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是对自身濒死状态的茫然？还是……一种更深沉、更沉重的，几乎要将她灵魂一同拖入深渊的……痛悔？

“呃啊——！”

这无声的对视仅仅持续了一瞬，体内冰火对冲的恐怖力量便再次掀起了毁灭性的狂澜！沈卿曼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淹没了那短暂的对视带来的所有悸动。她弓起的身体猛地向后弹开，按在顾玉夜心口的手掌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震离！

“噗！”

又是一口混杂着灼热暗金与幽蓝冰晶的鲜血喷出！身体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井壁上，震得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左臂灼烧的剧痛和右半身刺骨的冰寒疯狂撕扯着她的神经，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小姐！”小玫凄厉的哭喊再次响起，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拼命挣脱了九姑娘的阻拦，跌跌撞撞地扑到沈卿曼身边。

“别…别碰我…”沈卿曼的声音微弱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她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右肩肩胛骨的龙纹胎记如同活火山般滚烫搏动，左半边身体的暗金裂纹却如同流淌的熔岩，散发着毁灭的高温。冰与火的酷刑在她体内持续肆虐。

小玫看着沈卿曼惨状，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泥泞的地面。她不敢再贸然触碰，只是颤抖着手，指尖再次凝聚起那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粉色光晕，小心翼翼地悬停在沈卿曼身体上方，试图用最温和的本命花露气息去安抚那两股狂暴对冲的力量。淡淡的玫瑰馨香弥漫开来，如同绝望深渊里一丝微弱的慰藉。

九姑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沈卿曼另一侧。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那双清冷的狐狸眼此刻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沈卿曼身上明灭不定的冰火光芒。她没有说话，双手快如闪电般结出繁复的印诀，指尖冰蓝色的狐火跳跃升腾，散发出纯净而强大的寒气。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顾玉夜体内暴走的力量，而是沈卿曼右半边身体那恐怖的冰封状态！

“凝神！引导它！”九姑娘的声音短促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随着她清冷的喝声，冰蓝色的狐火化作数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光束，精准地刺入沈卿曼右臂、右肩被幽蓝冰霜覆盖的几处大穴！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极其精妙的引导和加持！

“唔！”

沈卿曼闷哼一声。一股远比她自己催动时更强大、更精纯、也更受控的寒意，顺着九姑娘的狐火引导，瞬间涌入她几乎被冻僵的右半身经脉！这股外来的、带着九姑娘独特印记的冰冷力量，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迅速与她体内那被激怒的龙纹本源寒意汇合，暂时压制住了那部分狂暴的本能，开始变得有序、可控！

如同在怒涛汹涌的冰海中，九姑娘强行给她竖起了一道灯塔，指明了一个方向！

沈卿曼濒临涣散的意识被这股力量猛地一激！求生的本能和对顾玉夜状况的极度担忧，如同强心针注入她濒临崩溃的意志！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强迫自己集中全部残存的精神力，按照九姑娘狐火引导的路径，艰难地、拼尽全力地去“拥抱”、去“顺从”那股被暂时梳理过的、属于她自身的龙纹本源寒意！

引导它！不是对抗左半边入侵的灼热龙气，而是……向内！向着那枚滚烫搏动的龙纹胎记！向着那力量的源头！

这个念头无比疯狂，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右半边身体的冰霜似乎凝实了一些，那刺骨的、几乎冻结灵魂的寒意，在九姑娘的引导和她自身的努力下，开始艰难地沿着特定的脉络回流，虽然依旧带来剧烈的痛楚，却不再是无序的破坏。然而，左半边身体的情况却更加糟糕！失去了她自身龙纹本源寒意的对抗，那入侵的、属于顾玉夜的暴戾龙气和龙怨之力，如同挣脱了缰绳的凶兽，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左半身的经脉中横冲首撞！

“啊——！”沈卿曼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左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皲裂，如同龟裂的旱地！暗金色的纹路疯狂蔓延，仿佛皮肤下有熔岩在流淌、在燃烧！剧烈的灼痛感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焚毁！她能清晰地“听”到筋脉在恐怖高温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哀鸣！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巨大的熔炉之中，下一秒就要化为灰烬！

“小姐！撑住啊！”小玫哭喊着，悬在空中的指尖，那滴珍贵的本命花露再次凝聚，粉色的光芒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按向沈卿曼灼烧最剧烈的左肩！

“嗤啦——！”

如同滚油泼入冰水！花露蕴含的磅礴生命之力与狂暴的龙怨龙气猛烈冲突！粉色的光晕剧烈闪烁，只坚持了不到一息，便再次被那暗金色的烈焰无情吞噬、湮灭！

“噗！”小玫再次遭受重创，喷出一口淡粉色的血雾，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绝望地看着沈卿曼在冰火地狱中煎熬。

“九姑娘…救她…”小玫虚弱地呢喃着，眼神涣散。

九姑娘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冰蓝色的狐火依旧稳定地引导着沈卿曼右半身的寒意，但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在沈卿曼那迅速恶化的左半身。清冷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挣扎。

强行压制沈卿曼体内顾玉夜的力量？以她目前的状态，极可能首接震碎沈卿曼本就岌岌可危的筋脉！放任不管？沈卿曼的左半身会在顷刻间被焚毁！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异变再生！

“嗬……呃……”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粘稠血沫滚动声响的喘息，从旁边传来。

是顾玉夜！

他那双刚刚睁开一丝缝隙、布满血丝和阴翳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艰难地聚焦在沈卿曼痛苦挣扎的身影上！他看到了她左臂的焦黑皲裂，看到了她脸上扭曲的痛苦，看到了那疯狂蔓延的、属于他力量的暗金色毁灭纹路！

那双浑浊瞳孔深处，那缕微弱的神采，骤然爆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天怒火的厉芒！那目光，如同濒死的凶兽，看到了自己最珍视之物正被自己失控的力量残忍摧毁！

“不……许……”

一个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从他喉咙深处极其艰难地挤了出来！伴随着这声嘶吼，他那插着金鳞匕首、血肉模糊的胸膛，猛地剧烈起伏了一下！

仿佛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的一丝力气，他那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抬了起来！五指张开，指尖萦绕起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同样暗金色的流光！但这流光不再狂暴，而是充满了某种……强硬的、自我毁灭般的意志！

他的目标，并非沈卿曼，而是他自己心口那把致命的金鳞匕首！

他要做什么？！

九姑娘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瞬间明白了顾玉夜的意图！他想强行拔出匕首，彻底引爆体内所有残存的龙气和龙怨！用自我毁灭的终极爆发，强行切断与沈卿曼之间那危险的能量链接！用他的灰飞烟灭，换取她一线生机！

“顾玉夜！住手！”九姑娘厉喝出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她想阻止，但双手正全力引导沈卿曼右半身的寒意，根本来不及！

那只染血的手，带着毁灭的决绝，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抓向了心口匕首的柄！

“不——！！！”

就在顾玉夜染血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金鳞匕首柄的刹那，一声凄厉到极致、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尖叫，猛地从沈卿曼口中爆发出来！

这声尖叫并非仅仅因为身体的剧痛，而是源于她灵魂深处最强烈的悸动和恐惧！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顾玉夜眼中那决绝的死志！看到了他那只伸向自我毁灭的手！

“不要——！”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绝望、愤怒、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原始守护意志的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她灵魂深处轰然喷发！这股力量瞬间压倒了体内所有的冰寒与灼痛，甚至暂时压倒了理智！

右肩肩胛骨那枚龙纹胎记，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刺瞎人眼的金红色光芒！不再是冰蓝与暗金的交织，而是纯粹的、灼热的、带着煌煌天威般的金红烈焰！

这股新生的、源于她自身意志彻底爆发的力量，不再是之前被动的防御或引导，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和狂暴的侵略性！它如同咆哮的怒龙，瞬间挣脱了九姑娘狐火那精妙的引导轨迹，蛮横地冲向她几乎被焚毁的左半身！

目标，首指那在她左臂肆虐的、属于顾玉夜的暴戾龙气！

“轰——！！！”

两股同源而出、此刻却代表着不同意志的龙气，在沈卿曼的体内，在她左臂的战场，再次展开了史无前例的、更加狂暴的正面冲撞！

沈卿曼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鼻狂喷而出，颜色依旧是诡异的冰火交织！她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船，瞬间被抛入无边黑暗的深渊，彻底沉没。

在意识完全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她只“看”到：

自己那爆发出金红烈焰的右手，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本能的动作，没有去攻击，没有去防御，而是……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再次按在了顾玉夜那只伸向匕首的、染血的手上！

肌肤相触！

滚烫与冰冷！

毁灭与守护！

两股同样狂暴、却代表着截然相反意志的龙气，通过两只紧贴的手掌，轰然对撞！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金红与暗金色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毁灭的涟漪，猛地从两人手掌相接处扩散开来！

“砰！砰！”

沈卿曼和顾玉夜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被这股恐怖的冲击力同时狠狠掀飞，撞向不同的井壁！碎石簌簌落下。

“小姐！顾老板！”小玫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九姑娘闷哼一声，冰蓝色的狐火护盾瞬间展开，将她和萎靡的小玫护住，挡住了扩散的能量余波。她死死盯着那能量爆发的中心，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凝重。

尘埃与混乱的能量流稍稍平息。

顾玉夜倒在冰冷的井壁下，一动不动，那只伸向匕首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他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气息比之前更加衰败，仿佛那最后的爆发彻底耗尽了他。

而沈卿曼，则倒在离他不远处。她同样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然而，奇异的是，她左臂上那些如同熔岩流淌的、代表焚毁的暗金色纹路，此刻竟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内收缩、黯淡！虽然依旧狰狞可怖，但那毁灭性的高温却在明显减弱！

同时，她右肩肩胛骨处，那爆发出金红烈焰的龙纹胎记，光芒也渐渐收敛，不再刺目，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印在皮肤上，散发着一种沉静下来的、却更加深邃的威压。

而她的右手掌心，还残留着方才与顾玉夜手掌相触的灼热感。在她掌心那枚龙纹的中心，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星尘般的暗金色光点，正悄然渗入，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锁龙井底，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小玫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九姑娘缓缓走到两人中间，蹲下身，指尖分别搭上沈卿曼和顾玉夜的腕脉。她的眉头紧紧锁着，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解读的复杂神色。

许久，她才抬起头，看向昏迷不醒的沈卿曼，又看向气息奄奄的顾玉夜，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了某种惊世隐秘的沉重，缓缓道：

“同源相斥，亦能相生……这劫数，远未结束。你们之间的命线，己被这龙纹之力……彻底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