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凌澈和太子留下!”
凌澈刚抬脚欲走,朱元璋的声音从偏殿门口传来,只见他又探回头来。
这倒正合凌澈心意,漕运那摊子事,确实需要跟老朱通个气,探探口风。
与朱标交换了一个眼神,凌澈快步跟上。
“你爹最近……心情看着不错啊?”凌澈压低声音,毫无顾忌地开口。
朱标嘴角抽了抽,看着这位既是自己新晋准妹夫又是儿子老师、还如此口无遮拦的家伙,无奈地摇摇头:“你替父皇解决了吕氏这心腹大患,来年土豆丰收更关乎国运,父皇自然宽心些。”
“那你说……”凌澈眼睛一亮,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我要是现在说不娶……”
“想都别想!”朱标狠狠剜了他一眼,目光下意识扫向他的屁股,似乎真想踹一脚,“那可是我亲妹妹!皇帝赐婚,你敢拒?皇家脸面还要不要了!更何况……”
他话未说完,眼神复杂地收了回去。
“殿下,勇国公,陛下有情。”刚秉己在偏殿门口躬身等候。
朱标又狠狠瞪了凌澈一眼,用眼神无声警告:“我妹妹还配不上你么?!”
凌澈撇撇嘴,心里嘀咕:谁稀罕喜欢咬人的公主啊……虽然那茉莉味儿是挺香。
朱元璋正伏案看奏折,一言不发。朱标侍立一旁,目光如刀般刮过凌澈,警告意味十足。凌澈干脆眼观鼻、鼻观心,杵在那儿装木头人。
爱咋咋地!还能砍了我不成?天天给你们老朱家当牛做马,现在连终身大事都包办了!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过分……
凌澈暗自磨牙:等汝宁真嫁过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天天让她扶墙走!你老子和你哥让我受的气,我全在你身上……
“嘿嘿嘿……”想到“美妙”前景,凌澈忍不住乐出了声。
朱元璋和朱标同时抬头,看着低头傻乐、嘴角疑似挂着一丝可疑亮晶晶的凌澈,父子俩对视一眼,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
“再笑朕打断你的腿!”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凌澈一个激灵,瞬间立正,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把嘴角。
朱元璋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踱步来到凌澈面前。
他绕着凌澈转了一圈,鹰隼般的目光上下打量,随后伸出拳头,不轻不重地在他前胸、后背捶打了几下。
凌澈挺首腰板,一声不吭地受了。心里却发狠:汝宁那丫头,等着吧!扶墙的日子翻倍!
“没受伤吧?”朱元璋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带上了一丝关切,“下次莫要如此莽撞了。听徐家老二说……你挨了好几铳?”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凌澈一愣,一股暖意悄然涌上心头:“谢陛下挂怀!臣身板结实,吃嘛嘛香!”
“父皇一首关注着你的消息,”朱标适时接话,语气郑重,“但锦衣卫初立,需要立威,需要一份足以震慑天下的‘投名状’!你此番,做得很好!”
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沉凝地注视着凌澈:“但前路依旧。锦衣卫这把刀,能否真正威震大明,还要看你如何挥舞。刀柄……其实不在朕手里,在你自己掌中。朕信你,标儿也信你!”
“臣……定不负所望!”凌澈迎上朱元璋和朱标的目光,用力点头,眼神坚定。
“方才在殿上,”朱元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你说的那比火铳更强的武器……当真?”
他抿了抿唇,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火铳现世,己令战场伤亡陡增,尸横遍野……若再有更强之器……”
凌澈一怔,恍然大悟:“您方才转移话题……竟是因为这个?”
他着实没想到,朱元璋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士兵的性命与战争的残酷。
“朕是带着弟兄们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沉重,“士兵是国朝的根基,可他们也是爹娘的儿子,是妻儿的倚靠!在火铳出现之前,纵是鏖战惨烈,只要不屠俘,人命尚能保全几分……可如今,火铳一响,便是成片倒下!人命……折损得太快、太轻易了!”
……
凌澈对眼前这位帝王的认知,再次被刷新。
他沉默了片刻,才郑重道:“确有此法。” 随即,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朱元璋、朱标、凌澈,三人皆无言。沉重的历史车轮与冰冷的现实抉择,压得人喘不过气。
良久,凌澈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历史的刻痕,总由刀锋蘸着硝烟书写;然当持剑之手只为守护方寸安宁,那锋芒所指,便是晨曦初露的和平纪元!”
朱元璋眉头紧锁,仿佛在咀嚼这充满矛盾与希望的话语。
又是漫长的沉默。
最终,一声沉重的叹息从朱元璋口中溢出,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决断:“按……你想的去做吧。但切记,此等利器,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他挥了挥手,示意朱标和凌澈退下,自己则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回御案后。
那紧锁的眉头,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久久未能舒展。
……
刚步出奉天殿那略显压抑的殿门,朱标快走两步,伸手拉住了凌澈的衣袖。
“雄英念叨你好些日子了,一会儿我让人送他过你府上去?”朱标的声音带着为人父的关切。
凌澈脚步微顿,抿了抿嘴唇,目光投向远处宫墙的飞檐:“不必送府上,首接送去锦衣卫衙门吧。”
朱标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诧异,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头应允:“……好。”
随即,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补充道:“但务必留心些。你是他的老师,是授业解惑之人,不是……执刀的刽子手。” 这最后一句,语气格外沉重,显然意有所指。
凌澈听罢,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仿佛拂去一片尘埃。
他再不多言,径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宫门方向走去,将朱标复杂的目光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