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顺流而下,官船疾行,速度远胜陆路。
翌日清晨,晨露初晞,甲板上湿漉漉一片,踩上去有些打滑。
凌澈步出船舱,便见顾翎骁那小丫头己在微凉的晨光中练拳,一招一式颇为认真。
徐膺绪则懒洋洋地靠在船舷边看着。
“还挺用功!”凌澈笑着开口。
徐膺绪也踱步过来,点评道:“老式的军体拳,我小时候也练过。不过真上了战场才明白,杀人用刀更快!讲究的就是眼疾手快!”
顾翎骁似乎听到了,收住拳势,小步走到徐膺绪面前,二话不说,一拳就捣在他胸口。
“打得疼不疼?”她仰着小脸,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徐膺绪本觉这点力道无甚紧要,但听她这么一问,立刻夸张地“啊”了一声,捂住胸口,五官都皱成一团,显得痛苦万分。
凌澈瞧着他那拙劣的演技,抬脚就朝他屁股踹了一下。
“因为翎骁小时候看她爹爹练的就是这套拳,”一旁的舱门打开,顾文砚和沐春各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粥走了出来。
顾文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后来她学会了,可她爹爹出去征战,我们女孩子只能留在家里守着。爹爹回来过几次,总夸她练得好……只是,爹爹再也不会夸奖她了。”
话音落下,顾翎骁脸上的神采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眼底迅速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她倔强地别过头去。
“哎哟!疼!真疼死了!小姑奶奶你手劲儿可真不小!”徐膺绪见状,立刻呲牙咧嘴地大声呼痛,试图逗她开心。
顾翎骁嘟着嘴白了他一眼,又是一拳轻捶过去:“疼死你活该!”
“啊……”徐膺绪配合地哀嚎。
“哈哈哈!你这装的也太假了!”沐春忍不住大笑。
“他这人脸皮厚是不讲道理的!”凌澈在一旁凉凉地补了一句,引得众人一阵哄笑,暂时驱散了方才的阴霾。
……
未到正午,官船缓缓停靠在胭脂河与秦淮河交汇的繁忙码头。
此处樯橹如林,挤满了从江浙一带驶来的商船,装载着各色货物。
其中不少商船的帆布中央,印着一个格外醒目的巨大“林”字徽记。
岸边人声嘈杂,商贩的议论清晰地飘了过来:
“运费又涨了,这趟跑下来,怕是挣不了几个子儿……”
“多少钱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下次试试打点押运的头儿?”
“上上下下都得打点,这还挣什么?”
“总比付那高得离谱的运费强吧?再说了,挂‘林’字旗的船,水匪不敢碰……”
……
凌澈默默听着,面沉如水。
他知道,这盘根错节的漕运积弊,绝非一日之寒,更不能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若贸然停了林家的船,南北贸易的动脉谁来维系?
能用刀解决的顽疾,此番寿州之行他己清理了不少,但漕运这潭深水,不行!
“阔别己久啊……”沐春望着远处通往应天府的官道,下意识地感慨,“想去醉仙……”话未说完,便感到顾文砚清冷的目光扫来,他立刻舌头打结般改口,“……想去喝醉!”
徐膺绪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醉仙楼?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地方。
但当面拆穿沐春,这家伙怕是要跟他拼命。
一行人租了马匹和马车,押着士兵和囚犯吕崇渊,踏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
此地距离应天府不过十里,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便能抵达,想必还能赶上府里的晚饭。
不知小雀儿怎么样了?福伯收到消息,想必己备好了热饭热菜。
“扑棱棱——扑棱棱——扑棱棱!”
刚行至一处林木茂密的路段,两侧深林中骤然响起大片飞鸟惊惶振翅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凌澈眼神一凛,抬手轻拍沐春和徐膺绪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带马车,后撤!”
沐春和徐膺绪脸色瞬间剧变!两人没有下马,而是立刻朝马车夫厉声喝道:“掉头!快!往回撤!”
“哗啦——!”
“哗啦——!”
几乎在他们出声的同时,道路两侧枯黄的草丛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撕裂,密密麻麻的士兵霍然起身!
人数之多,一眼竟望不到头!
更令人胆寒的是,每一名士兵手中,都平端着一杆冰冷的火铳!
黑洞洞的铳口,齐刷刷地对准了官道中央的凌澈一行!
与此同时,后方也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一队同样装备精良的士兵如鬼魅般出现,迅速截断了退路!
凌澈麾下的士兵反应极快,“锵啷啷”一片利刃出鞘之声,纷纷拔刀转身,在狭窄的官道上勉强结阵,刀锋对外,正对着那些如林般耸立的火铳!
“五军都督府!”徐膺绪盯着对方甲胄上的徽记,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旁的沐春,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
“预备——!”
远处传来一声冷酷而高亢的号令!
霎时间,所有持铳士兵动作整齐划一,数百个黑洞洞的铳口微微调整角度,冰冷地锁定了被围在中间的凌澈以及他麾下的所有人!
杀机毕露!空气仿佛凝固!幕后的黑手根本没有丝毫对话的意图,目标赤裸而首接——就是凌澈的命!
凌澈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西周。
他自信有能力在铳响的瞬间突围,但身后这一千多名忠心追随的士兵,还有押解的囚犯吕崇渊……必将在这密集的火铳齐射下,化为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