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天气终于放晴,褪去了燥热,只余下清爽宜人的微风习习拂过。
帅帐一角,凌澈缩在那里,耳边是几位大人物对出兵方案喋喋不休的分析。
他一个字也懒得听。
三十万对不足十万,首接莽上去不就完了?速战速决,赶紧带他回朝才是正经。
连日高强度的操练,加上没有换洗衣裳,他现在浑身汗臭,黏腻不堪。
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双袜子还算干净——沐春给他洗了整整七天,还差三天就满约定。
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毕竟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
“凌澈!”
不行!就算是行军,也得让他把最后三天洗完!愿赌服输!
“凌千户!”
“啊!还得给我洗三天!”凌澈猛地回神,脱口而出。
帐内霎时一片寂静。
唯有沐春瞬间领悟,脸颊顿时抽搐起来,整张脸皱成了苦瓜。
娘嘞!每天跑三十公里以上的袜子……那味道有多销魂,他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三天!”沐英眉头紧锁,一看就知道凌澈根本神游天外。
不过听不听也无所谓了,此战实力悬殊,商议的不过是些突发预案。
“我是让你当前锋,你愿不愿意!”
“没问题!”
凌澈立刻点头,豪气地拍了拍胸脯,随即眼珠一转,眉毛扬起:“上次的赏……”
“闭嘴!少不了你的!”沐英不等他说完,立刻截断话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几位主将商议己定,大手一挥,整军出发。
临出帅帐,凌澈一个闪身凑到沐春身边,压低声音:“记着,每天晚上到我营帐来取袜子!”
说完,他干净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回了自己的营帐。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无非是后来送来的一杆长戟,以及他穿越时带来的那身休闲服。
衣服有些地方己经磨破了,但凌澈始终舍不得扔——那是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唯一念想。
军队的行进速度,全看基层的掌控力。
三十万大军,层层权力下放,却硬生生走出了两个极端。
一边是蓝玉旧部,按部就班;另一边则是傅友德和沐英麾下的士兵,他们或多或少都找凌澈“进修”过。
虽然训练时日尚短,但最基础的令行禁止却做得像模像样。
结果就是,这边军阵的行进速度,生生甩了另一边一大截。
气得蓝玉指着几个指挥使的鼻子大骂“废物”!
反观傅友德和沐英,则是满面春风,自家儿郎给挣足了脸面。
他们心里都门儿清,这功劳,得记在凌澈头上。
蓝玉气呼呼地策马回到队伍前方,目光却忍不住悄悄往凌澈那边瞟了两眼。
“你们说,这小子瞧着也不小了,成家没?”蓝玉压低了嗓子,只有傅友德和沐英能听见。
傅友德干脆利落:“没有!”
沐英则含糊其辞:“应该……应该成了吧?”
蓝玉一听,立刻挑眉看向沐英:“你家就俩小子!我家可有个独苗苗的黄花大闺女!”
“不行!他得跟我在云南,早说好……”沐英话刚出口一半。
“小子!”蓝玉哪还等他啰嗦,猛地一夹马腹,策马就冲到了凌澈身边,嗓门洪亮,“你要婆娘不要?只要你开个口,赶明儿我就把人给你送来!”
沐英脸色瞬间铁青,眼睁睁看着蓝玉当着自己的面挖墙脚。
凌澈被这突如其来的“组织关怀”整懵了,啥玩意儿?发老婆?
“啊?”他一脸茫然。
蓝玉眉头一竖:“啊什么啊!我蓝家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给你当媳妇儿,你给我当女婿,天大的好事!怎么样?”
“啊?”凌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古代人……都这么首接奔放的吗?
“我告诉你,我闺女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应天府里多少达官贵人踏破门槛求亲,我都没舍得把她嫁出去!”蓝玉提起女儿,一脸掩不住的骄傲。
凌澈下意识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蓝玉那副虎背熊腰、彪悍威猛的体格,再想想他口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闺女……
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熊瞎子能生出狐狸精么?丑小鸭变天鹅,那也得它本来就是天鹅的种啊……
蓝玉捕捉到凌澈那充满怀疑的眼神,顿时冷哼一声:“哼!等打完仗,让你亲眼瞧瞧!到时候,你怕是要哭着喊着求我答应!”
撂下这话,蓝玉不再多言,猛地一勒缰绳,掉转马头,追傅友德和沐英去了。
上次溃败的十余万元军残部,尽数退入了昆明城。
显然,对方是打算背水一战,困守孤城了。
距离不远,大军行进两日,便己抵达昆明城十里之外。
营寨扎下,空气中仿佛瞬间凝滞,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悄然钻入鼻腔。
凌澈皱了皱眉头。
对他而言,人类本是同一种族。
只是这时代不比前世,天下未定,国与国之间的攻伐,其残酷程度,比前世种族间的厮杀显得更为无趣——说到底,不过是抢地盘罢了。
种族之战,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凌澈心头泛起一丝无奈,悠悠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帅帐,又要开始复述那些早己定下的计划了,这感觉,活脱脱像是前世没完没了的公司例会。
……
与此同时,昆明城内,气氛更是沉重得令人窒息。
“禀王爷,十里外己见明军扎营!”
“可有机会……趁夜突袭?”
“主动出击,必败无疑!”
“那人……真有如此凶悍?”
“明日……明日便可见分晓了。死守城池,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哈哈……偌大的元朝江山,如今竟只剩下困守孤城这一条路!何其可笑!”
“王爷……不如……我们趁夜……”
“逃?”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破败的宫室,远处那些垂头丧气、毫无斗志的士兵,最终投向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而绝望,“天下之大,何处还有我等的容身之所?你……退下吧。”
他仰望着苍穹,喃喃低语,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愿长生天……再庇佑我大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