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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连绵大雨终于止歇。
天色灰蒙，只余细若牛毛的雨丝飘落，带着丝丝沁骨的凉意。
翌日清晨，抵达午门的官员们惊觉同僚竟少了大半！
偌大广场上，稀稀拉拉站着的，不足往日一半。
细看之下，多为武将——尤其以淮西勋贵为主。
一来太祖封赏极厚，二来武将贪墨的门路也着实有限。
……
随着刚秉高唱“上朝”，朱元璋缓步登上龙椅。
目光扫过殿内，他瞳孔骤然一缩！
朕的文武百官呢？！怎地空了大半？
“唐铎！”朱元璋的声音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目光锁在场中仅存的两位尚书之一身上，“人呢？！”
唐铎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出列躬身，声音干涩：“回陛下……被……被锦衣卫抓了……”
朱元璋眼睛瞪圆，嘴巴微张，一时竟噎住了。
“锦衣卫指挥使凌澈，参见陛下！”
殿外，一道洪亮的声音穿透沉寂。一抹刺目的明黄飞鱼服身影，自殿门处昂然踏入。
凌澈一手按在腰间绣春刀柄上，冷冽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中残余的官员，在几人身上刻意停顿片刻，才缓缓移开。
他越众而出，在御阶前站定，单手一撩袍角，单膝跪地：
“启奏陛下！锦衣卫昨日奉旨缉拿贪官污吏一百七十二人，现己尽数下诏狱！”
话音落下，殿中残余官员无不骇然失色，面如土灰。
“然，”凌澈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尚有数人昨日侥幸未归，此刻——”他目光再次扫过殿中，“齐了。”
扑通！扑通！殿内几名官员腿脚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他……他怎么敢？！！
这是此刻所有官员心中唯一的、惊骇欲绝的念头！
龙椅之上，朱元璋也懵了。
朝堂过半官员被一网打尽！
六部主官几乎被搬空，各品阶重臣乃至太傅林庆二都未能幸免！
你这……是要拆了朕的朝廷吗？！
“所有涉案官员，皆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锦衣卫己悉数归档，随时可定罪论处！”凌澈紧接着又补上一句，硬生生将朱元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堵了回去！
朱元璋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青白交替，气得说不出话。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问“为何抓这么多人”，凌澈下一句就敢当众顶回来：“陛下，《大明律》可是您钦定的？”
可……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官员，朝廷运转立时就要瘫痪！
放人？那朝廷法度岂非成了儿戏？
朱元璋目光扫过下方，只见群臣个个噤若寒蝉，深埋着头，生怕引火烧身。
他视线急转，猛地捕捉到身侧太子朱标脸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儿子！好儿子！全靠你了！
“太子有何话说？”朱元璋立刻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朱标一愣，对上父皇那“慈爱”又隐含催促的目光，想起父皇曾对自己“过于仁慈”的失望……他心一横，将那点仁慈死死摁回肚里，抿了抿唇，声音清晰：
“贪官污吏，祸国殃民，该杀！”
朱元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这……这是咱那仁慈宽厚的太子该说的话？！！
阶下，凌澈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爷俩唱哪出？真把这么多官都砍了，大明还不立马乱成一锅粥？
陛下！台阶！您倒是给个台阶下啊！再这么下去，我都下不来台了！
三人各怀心思，都想把烫手山芋丢出去。一时间，奉天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臣，有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苍老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礼部尚书吴伯宗出列，双膝重重跪在金砖之上，俯首叩地。
“臣明知下属沈立本收受巨额贿赂，却隐而不报，是为失职袒护，请陛下……治臣之罪！”
唰！
殿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以清廉著称的老臣身上！
凌澈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松。
朱元璋眉头却拧得更紧。
朱标面色骤然紧绷。
百官更是惊诧莫名——最干净的人，竟率先认罪？！
“吴爱卿，”朱元璋目光沉沉，掠过凌澈，声音带着审慎，“你为何知情不报？”
吴伯宗缓缓首起身，花白的胡须微颤，只吐出两个字：“臣……愚昧！”
言罢，再次深深伏地。
朱元璋的目光转向凌澈，带着询问：“依律，当如何？”
“革职！查办！下狱！”凌澈回答得干脆利落。
朱元璋眉头紧锁。
“不过嘛……”凌澈话锋陡转，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神色，“眼下礼部诸事繁杂，离不得人主持。不如……革职暂免，改为每月扣罚一半俸禄，继续履职。何时扣足一万两赃银之数，何时罢官归田，种地去吧！”
“准！”朱元璋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立刻“沉吟”道，“礼部事务紧要，确需吴卿暂留！便依此办理！”
众大臣：“……”
嘴角疯狂抽搐！每月扣一半俸禄，扣足一万两？
吴尚书这把年纪，怕是要扣到棺材板钉上了还在扣……
您二位这双簧唱得……还能再假点吗？！
“既如此！”朱元璋仿佛瞬间抓住了解决之道，声音洪亮起来，“凡所犯非十恶不赦之罪者，皆可参照此例！罚没贪墨所得，降俸留任，戴罪履职！”
凌澈立刻躬身，顺杆爬得飞快：“陛下圣明！按臣的意思，本该统统砍了以儆效尤！陛下仁德，终究是给了他们一条悔过自新之路啊！”
朱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惹得朱元璋狠狠瞪了他一眼：平时那股子仁劲儿呢？关键时候掉链子！
“嗯。过几日便是春狩了，各家准备一下，”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若无他事，退朝吧！”
“陛下且慢！”凌澈却猛地再次开口，声音朗朗，“百官贪墨，取之于民！臣斗胆建言，不如从中拨出一部分，于应天府开设‘百官学堂’，广纳寒门子弟，教授圣贤之道与实务之策，以惠及万民，赎其罪愆！”
朱元璋身形一顿，目光深深看了一眼仍伏在地上的吴伯宗，最终颔首：“准！”
言罢，身影消失在御座之后。
殿内，部分官员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些是贪污数额较小或未被抓现行的，听闻只需破财降薪便能保住官位，顿感劫后余生。
然而，未等他们挪步，凌澈己霍然转身！
刚欲离去的官员们脚步齐齐一僵，如同被钉在原地。
凌澈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有贪墨在身者，自行随本官去锦衣卫公署，交钱、认罚、领命！若存半分侥幸……”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踏出这午门一步，今日陛下金口玉言所定之规，便不作数了！”
说完，凌澈不再看任何人，率先大步流星踏出奉天殿。
殿内死寂。
留下的官员们，有的面如死灰，浑身颤抖；有的眼神闪烁，挣扎不定；更有几人，目光交汇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毒与阴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