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沐白踉跄消失在破碎门洞外的浓郁夜色中,如同被斩断了线的木偶,只留下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冰冷。
医务室内,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河,只有夜风穿过破洞的呜咽,撕扯着紧绷的神经。
朱竹清依旧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如剑,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番斩断星河、冰冷彻骨的宣言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紧握到指节发白、甚至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那场足以焚毁过往的风暴尚未平息。
那“喜欢林逸”的决绝誓言,如同滚烫的烙铁,不仅印在了戴沐白的灵魂上,也深深烙印在她自己的骨血里。
斩断的不仅是婚约枷锁,更是过去那个被命运摆布、冰冷麻木的自己。
林逸靠在床头,胸腔的剧痛因刚才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阵阵抽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
他看着朱竹清那孤绝如冰峰的侧影,看着她手臂绷带上因刚才对峙而再次洇开的刺目鲜红,一股沉甸甸的、混杂着震撼、亏欠与责任的巨石,重重压在他的心头。这守护的代价,比他想象的更加冰冷而沉重。
“他娘的!”赵无极狠狠啐了一口,铁拳攥得咯咯作响,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瞪着戴沐白消失的方向,里面翻涌着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废物!被小姑娘几句话就戳破了卵蛋!星罗皇族戴家就这点出息?呸!”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翻倒的矮柜上,本就破烂的矮柜瞬间四分五裂。
发泄过后,赵无极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医务室,最终落在朱竹清手臂的伤口和林逸惨白的脸上,怒火转化为深沉的凝重和暴戾的杀意:“影牙……这群阴沟里的耗子!老子饶不了他们!”
他转向林逸,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小子,看来,学院你不能待了!
等天一亮,我亲自把你背到索托城有护卫旅馆住着,多请几个护卫,这些天唐三他们去斗魂场打架,我赢了不少金币。”
林逸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不用……赵老师……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好一会儿才缓过气,他看向朱竹清,目光深邃,“他们……要杀的是我。转移……也没用。”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外无边的黑暗,那阴冷黏腻的杀意如同潜伏的毒蛇,并未因戴沐白的离去而消散分毫。“影牙……索命贴……不死不休。”
林逸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冰冷,“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一味逃不是办法。”
赵无极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明白林逸说得对。
影牙如同附骨之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但这小子伤成这样,留在危机四伏的学院,岂不是等死?
“那你说怎么办?等着他们上门,若是影牙魂圣出手,我可没把我保你。”赵无极直言道。
林逸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
剧痛依旧无处不在,如同身体被反复碾碎。
但在那无边的痛苦和沉重的禁锢感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暗金光芒,如同定海神针,始终散发着温润而浩瀚的生命本源之力——盘古之心。
随着他的意识凝聚,那沉寂的盘古武魂似乎被唤醒了一丝。
一缕稀薄却凝练厚重的灰蒙蒙气流,如同苏醒的灵蛇,再次悄然从他胸前的绷带缝隙中弥漫而出,缭绕在他周身。
这一次,混沌气流不再仅仅内敛于体表,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律动,如同呼吸般微微鼓荡着,散发出一种包容万物、又仿佛在无声汲取着什么的玄奥气息。
九心玉髓膏残余的药力,空气中残留精纯的生命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的能量、甚至朱竹清手臂伤口的淡淡血腥气……都被这股无形的混沌气流牵引、捕捉,如同百川归海,被无声地吞噬、分解、转化!
林逸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能量,正透过混沌气流,源源不断地汇入盘古之心。那点暗金光芒似乎因此而明亮了极其微弱的一丝,流淌出的生命本源之力也似乎……更加活跃了一分。
虽然对修复他这破碎的身体依旧杯水车薪,但这变化本身,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带来了一丝微茫的启示!
吞噬……转化……修复……
盘古武魂的本质,混沌初开,包容万物,化生万灵!它需要的,是能量!是生机!是构成这世界的本源!
一个模糊却极其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逸混沌的脑海!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疲惫和痛苦之下,燃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如同野火般的炽热光芒!
“赵老师……”林逸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奇特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给我找一头魂兽的血肉!最好是新鲜的蕴含魂力的血肉。
越多越好!越强……越好!
我要武魂要吞噬魂力恢复我伤势。”
“什么?!”赵无极和刚刚平复呼吸的朱竹清同时愕然。
吞噬魂兽血肉中的魂力?
这小子想干什么?他现在连坐起来都费劲!
“你疯了?”赵无极差点跳起来,“魂兽血肉蕴含狂暴的魂力和野性意志,你现在这身体,沾一点都可能爆体而亡!”
林逸的目光异常坚定,他看向缭绕在身周那几乎微不可察的灰蒙蒙混沌气流,一字一句道:“我的武魂……需要,请赵老师帮我。我的盘古武魂能吞噬!”
赵无极看着林逸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再看看那若有若无的混沌气流,联想到这小子史上最强武魂。
以及这小子身上种种不可思议的恢复迹象,暴怒的神情慢慢凝固,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期待。
“操!你小子……”赵无极骂了半句,后半句却卡在喉咙里。盘古武魂……吞噬魂兽血肉?
这他娘的闻所未闻!
但如果是这小子……如果是这个硬撼万年大地魔熊的怪物……
“好!”赵无极猛地一跺脚,地面都仿佛震了一下,眼中爆发出赌徒般的狠厉光芒,“老子信你这一回!等着!我去换个老师过来保护你,我天一亮老子就去星斗外围给你抓!你要疯,老子陪你疯一把,不过你别把自己玩死了。”
说完,赵无极不再废话,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响,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要去安排守夜,调集人手,确保在天亮前,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医务室内,再次只剩下林逸和朱竹清。
朱竹清缓缓坐回矮凳上,沉默地拿起那沾染了灰尘的玉片和玉盒。她小心地刮去被污染的表层药膏,再次剜取一小块冰凉的碧髓玉膏。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稳定,眼神也更加专注。
她轻轻掀开林逸胸前的绷带,将药膏仔细涂抹在狰狞的伤口上。冰凉的触感伴随着磅礴的生命药力渗透,带来阵阵舒适的暖流。
林逸感受着药力被体内混沌气流加速吞噬转化,目光却落在朱竹清低垂的侧脸上。
她依旧沉默,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那涂抹药膏的手指,在触及他皮肤时,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虔诚的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在履行一项不容亵渎的仪式。
“值得吗?”林逸的声音很轻,打破了沉寂。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臂绷带洇开的鲜红上,“为了我……斩断过去,与戴沐白决裂,甚至……赌上性命。”
朱竹清涂抹药膏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她只是更专注地、更均匀地将那珍贵的碧绿膏体,覆盖在每一道狰狞的伤口边缘。
直到最后一道伤口涂抹完毕,她才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映月,平静地迎上林逸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波澜,没有犹豫,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历经淬炼后的纯粹。
“没有值不值得。”她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冰晶坠地,清晰而坚定,“只有该不该做。”
“你救过我。”她重复着之前的话语,但这一次,语气更加深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幽冥豹的爪下,在毁灭的阴影前。你挡在我身前的时候,没有问过值不值得。”
她的目光落在林逸缠满绷带的胸膛,仿佛穿透了那些束缚,看到了那曾经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蕴含无穷力量的身躯。
“所以,现在,轮到我站在你身前。”
“这是我的选择。”
“无关亏欠,无关回报。”
她微微停顿,清冷的眸子里,如同冰封的火山,迸发出足以焚毁一切阻碍的决绝光芒。
每一个字,都如同无形的刻刀,深深镌刻在这寂静的病房里,也重重烙印在林逸的心湖之上。冰冷的壁垒之内,是滚烫如熔岩的守护誓言。
林逸看着她眼中那纯粹到极致、冰冷到极致也炽热到极致的信念,久久无言。
胸腔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承诺。
“好,既然你选择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说道。
没有多余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朱竹清重新低下头,仔细地为他缠好绷带。动作一丝不苟,如同最精密的机械。缠好最后一圈,打好结,她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坐在矮凳上,目光依旧落在林逸身上,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安好。
夜,在破碎的门洞外无声流淌。油灯的光芒将两人沉默守护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静。
盘古武魂在沉寂中低语,渴望着魂兽血肉的狂暴生机,他得尽快恢复实力。
而少女以冰冷为刃、以生命为誓的守护之路,已然在血与火的淬炼中,铸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
前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但两颗在绝境中碰撞、在守护中共鸣的心,已然无惧任何深渊。
林逸更加迫切想恢复,亲自运转武魂吞噬空气中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