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好几家时振霆以个人名义投资的,正处在风口上的新兴科技公司的股份。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星光集团所触及领域的。
“这些,都是他为你准备的。他说,你比他强,他能做的,只有为你铺路。让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去做你想做的事。”
时光的身体晃了一下,林欣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死死地抿着。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干涩而嘶哑。
“因为我不甘心!”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个一向沉稳内敛的中年男人,此刻眼眶通红,情绪激动,“我不甘心董事长在你心里,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以为他天生就是商业帝王吗?你以为这偌大的家业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老张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他指着病房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多年的心疼和委屈。
“公司刚起步的时候,为了拉一笔五十万的投资,董事长陪着人家在酒桌上连喝了三天,喝的是那种五十多度的白酒,人家喝一杯,他得喝三杯。最后投资是拉来了,他首接胃出血被送进医院,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医生警告他不能再这么喝,可为了下一个项目,他转头就又上了酒桌!”
“为了跟欧洲那边抢一个代理权,他带着技术员,在公司没日没夜地干了两个月,吃住都在里面。出来的时候,人瘦了十斤,胡子拉碴得像个野人!他不敢回家,怕夫人看到他那副样子会担心,就在公司的休息室里将就。他说,男人在外面再苦再累,回到家,就得有个家的样子,不能把风霜带给老婆孩子。”
“你只记得他总是不在家,你记得他缺席了你的家长会,缺席了你的运动会。可你知不知道,你开运动会那天,他正在跟人签一份决定公司生死的合同,签完字,他连庆功宴都没参加,开着车就往你的学校赶,结果路上出了连环追尾,堵了整整三个小时!等他满头大汗地跑到学校,操场上早就没人了。他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坐到了天黑。”
这些尘封的往事,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黑白电影,在时光的脑海里疯狂地播放。那些他曾经怨恨过的、无法理解的缺席,在老张的叙述下,被撕开了另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真相。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老张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咬着牙,说出了那个埋藏了十几年,足以将时光彻底击垮的秘密。
“还有……还有夫人的事。”老张的声音低了下去,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你恨他,恨他那天为什么不接电话,对不对?”
时光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张,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你以为他是不想接吗?你以为他是不在乎吗?”老张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夫人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董事长为了一个海外并购案,陪合作方应酬,又喝多了。对方的人不知道他的胃有老毛病,一个劲儿地灌他。那天晚上,他也是急性胃出血,并发了胃痉挛,当场就休克了,被我们首接送到了医院抢救!你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抢救室里,昏迷不醒!手机就掉在了车上,我当时吓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注意到!”
“等他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有没有家里的电话。我把手机拿给他,他看到上面那三十七个未接来电,整个人都疯了!他拔了手上的针头,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一身病号服就往家里冲……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轰——”
时光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人影,都在迅速地褪色、远去。只剩下老张最后那几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回响。
不是不接……
是在抢救……
他也……在医院……
那个他恨了十几年的真相,那个支撑着他所有叛逆和冷漠的根基,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残忍地摧毁了。他不是被抛弃的,他不是被忽视的。他哭着给爸爸打电话求救的时候,他的爸爸,也在另一家医院的病床上,生死未卜。
原来,命运给他们父子俩,开了一个如此残忍的玩笑。
他以为的冷漠,是说不出口的伤痛。
他以为的专断,是笨拙的保护。
他以为的抛弃,是另一场无能为力的挣扎。
那个男人,用沉默和专断,背负了所有的误解和怨恨,一个人,在不见天日的悔恨深渊里,走了十几年。
“噗通”一声。
时光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在心底十多年的委屈、悔恨、痛苦,以及那份迟来了太久的真相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在这一刻,冲破了他所有的伪装和防线。
一滴滚烫的泪,从他通红的眼眶中砸落,摔在光洁的地砖上,碎成千万片。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最终,他再也无法抑制,像个迷路了十几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却发现家早己面目全非。他低下头,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悲鸣般的呜咽。
林欣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蹲下身,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颤抖的手,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欧阳若锦别过头,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走廊里,只剩下男人压抑的哭声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交织成一曲迟到了十几年的悲伤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