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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若锦的目光再次回到林欣身上，这一次，审视的意味更浓了些。她看到林欣那双清澈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看到了她身上那件干净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米白色开衫。
“你好。”欧阳若锦对她笑了笑，笑容很爽朗，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欧阳若锦刚刚捶过时光肩膀的那只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充满了力量。然后，她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只刚刚学会用手机拍照，还沾着颜料的手，显得那么纤细，甚至有些无力。
她默默地，将手缩回了衣袖里。
地上的黄毛几人看情况不对，连滚带爬地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狼狈地逃走了。
湖边，又恢复了平静。但那种轻松愉快的野餐氛围，却没了。
欧阳若锦很自然地站在时光身边，两人开始聊起一些旁人插不进嘴的话题。
“你爸妈知道你回来了吗？”
“还没，想给他们个惊喜。你呢？这些年在国内，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时光的回答很简短。
“哦？”欧阳若锦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欣一眼。
林欣站在一旁，像一个局外人。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前的那一小片草地。阳光很好，草叶的脉络清晰可见。她手里还攥着时光给她的那部手机，金属的边缘硌着她的掌心。
那只被时光称作“新的画笔”的手机，此刻，却让她觉得有些沉重。
她刚刚用它，拍下了湖水，拍下了野花，拍下了朋友的笑脸。她以为自己正在用一种新的方式，去描绘这个陌生的世界。
可现在，这个世界里，突然闯进了一个她完全无法描绘的人。
而那个给了她画笔的男人，正和那个人，站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谈笑风生。
湖边的风，带着水汽，轻轻吹拂着每个人的脸颊，却吹不散空气中那丝丝缕缕的微妙尴尬。
萧晖坐在一旁，嘴里机械地塞着薯片，眼神却像雷达一样，在时光和欧阳若锦之间来回扫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心里对这位“若锦姐”的敬仰之情，己经超过了对那盘生化武器级糖醋排骨的恐惧。
张雨绮则完全是另一副心态。她抱着手臂，像个警惕的护卫，看似在欣赏湖景，实际上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她对欧阳若锦的第一印象是“酷毙了”，但当她看到这女人和时光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时，心里立刻拉响了一级警报。她不自觉地往林欣身边挪了挪，仿佛想用自己的身体，隔开那两人过于熟稔的气场。
“所以，你这次回来，不走了？”时光的声音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暂时不走了。”欧阳若锦双手插在作战裤的口袋里，姿态潇洒又随意，“在外面待够了，还是觉得家里好。而且，我爸的公司最近在搞一个商业上的项目，正好和我学的专业对口，就回来帮帮忙。”
她说完，话锋一转，目光再次精准地投向林欣，这次，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职业性的敏锐：“这位林欣小姐，看起来……很安静。是学艺术的吗？气质很特别。”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了一下。
时光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沉，他正要开口，张雨绮己经抢先一步，像只护崽的母鸡，把林欣又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对啊，我们欣欣是天才大画家，你别看她安安静静的，画起画来能闪瞎你的眼！”
这番话充满了夸张的保护欲，让欧阳若锦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吗？那有机会一定要欣赏一下。”她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因为张雨绮的敌意而有任何不悦。她转头看向时光，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看不出来啊，时大公子，现在都开始涉足艺术圈，当起护花使者了？”
“你话还是那么多。”时光淡淡地回了一句，听不出喜怒。
“没办法，天生的。”欧阳若锦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到时光面前，“对了，看，我这次回来顺便去了趟瑞饰，给你选了块表，回头拿给你，就当是回国礼物了。”
手机屏幕上，是一块设计极简但工艺复杂的腕表，低调中透着昂贵。
时光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接话。
而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林欣的眼中。
她一首低着头，假装在研究手机里的照片。但实际上，她的耳朵捕捉着他们对话里的每一个字，眼角的余光，则像一个笨拙的偷窥者，偷偷观察着那两个人。
她看到时光在面对欧阳若锦时，那种不同于面对自己的状态。那不是刻意营造的温柔和耐心，而是一种根植于多年相处中完全松弛的自然。他会皱眉，会不耐烦，会用简短的话语去回应，但这所有的不耐烦里，都透着一种名为“熟悉”的底色。
就像她曾经下意识地从上百支画笔里，抽出自己最顺手的那两支。时光和欧阳若锦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是一种肌肉记忆。
林欣的手指，在手机冰凉的屏幕上划过。屏幕里，是一张她刚刚拍下的照片。照片里，张雨绮正对着镜头做鬼脸，萧晖在她身后笑得像个傻子。那时的阳光，那时的空气，都是快乐的。
可现在，她再看这张照片，却觉得有些失焦。
她又划到下一张，那是她拍的一朵紫色野花。镜头有些晃动，焦点不那么清晰，但她记得自己按下快门时，心里那种发现新大陆的喜悦。
现在，那份喜悦也变得模糊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正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这个世界，每一步都充满了新奇。可突然之间，一个成年人闯了进来，轻松地告诉她，这个世界她早就玩腻了，而且，她和那个牵着她学步的男人，曾经一起在这里奔跑过。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堵得发慌。
“哎，我说，这野餐还吃不吃了？”萧晖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他觉得再不吃，自己就要被这没有硝烟的战争给噎死了。
“吃！当然要吃！”张雨绮立刻响应，她拉着林欣坐到野餐垫上，殷勤地把一盒切好的水果递到她面前，“欣欣，来，吃哈密瓜，这个甜。”
欧阳若锦也毫不客气地在旁边坐下，拿起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大口，然后看着一桌子的食物，吹了声口哨：“准备得挺丰盛啊。时光，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我记得你以前跟我出来，不是压缩饼干就是能量棒，无趣得要死。”
又是一句充满了“过去”的话。
时光没有理会她的调侃，也坐了下来，拿起一串葡萄，默默地吃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