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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秋贴着教堂斑驳的砖墙滑坐在地时，后颈的血己经凝成了块。
昨夜水原那刀划得深，她能感觉到伤口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嵌进皮肉里。
法租界的晨雾顺着破碎的彩窗渗进来，在她眼前织成灰蒙蒙的网，灵气感知范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方才翻墙时撞碎了腰间的镇灵玉，现在她连教堂外三条街外的动静都捕捉不到了。
"砚秋姐。"
沙哑的呼唤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耳朵。
沈砚秋猛地抬头，看见林月瑶正从祭坛后方的暗门挤进来，苗银头簪撞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响。
她怀里还抱着个粗布包裹，沾着星点泥渍，显然是翻了两道围墙才到的。
"你疯了？"沈砚秋撑着墙站起来，动作太急扯动伤口，倒抽一口冷气，"全城戒严，宪兵队在每个路口都设了岗哨，你怎么——"
"赤眼蛊替我探路。"林月瑶把包裹塞进她怀里，指尖快速在她腕间搭了搭，"伤口发炎了，我带了苗疆的蛇莓膏。"说话间她己经蹲下身，从腰间解下竹篓，十几只金绿色的蛊虫嗡地飞出来，在教堂梁柱间织成半透明的网，"佐藤今早发了通牒，说你是'窃取机密的共党败类'，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在挨家挨户查。"
沈砚秋拆开包裹，里面是套墨绿丝绒裙，领口别着枚铜叶胸针——那是上海地下党专用的联络信物。
她摸到裙角暗袋里的证件，"玛丽安·杜邦"的照片下盖着法国领事馆的钢印，照片上的金发女子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
"山田由纪的心理战小组进驻了东亚文化博览会。"林月瑶从竹篓里取出片染血的报纸，摊开在祭坛上，头版照片里穿墨绿西装的女人正在调整扩音器，"这是我在日军情报处偷的，他们要在三天后，用催眠术控制所有参会的记者、外交官，还有......"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指尖戳向报纸角落的小字，"苗寨的祭祀代表。"
沈砚秋的呼吸顿住了。
照片里那个穿墨绿西装的女人，正是三年前在苏州杀了她父亲的山田由纪。
当时父亲作为文物局顾问，拒绝将镇灵碑拓本交给日军，被绑在城墙上暴晒三天，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砚秋，若要救国，先救人心。"
"他们要用灵脉的秘密动摇民心。"沈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山田最擅长的就是放大恐惧，她会让那些记者以为......以为我们的战士在溃退，百姓在投降。"
林月瑶的蛊虫突然在半空炸成一团绿雾。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顾长风正从钟楼的破洞翻进来，皮靴踩碎半块琉璃瓦。
他军大衣上沾着雪粒，左脸有道新鲜的抓痕，应该是翻墙时被铁丝网划的。
"外围布防图。"他把卷成筒的地图拍在祭坛上，目光扫过沈砚秋颈间的伤口，又迅速移开，"抗联的兄弟在法租界西头设了暗哨，教堂后巷有辆黄包车，车夫是自己人。"
沈砚秋展开地图，铅笔标注的红点在"东亚会展中心"周围连成网。
她的指尖停在中心位置，"小野浩一的催眠装置应该藏在主舞台的扩音器里，他擅长用低频声波干扰脑波......"
"我在情报处见过设备图纸。"林月瑶从竹篓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螺旋状的金属装置，"这个叫'共鸣器'，能把情绪转化成声波，再反向植入人的大脑。"
顾长风的指节叩了叩地图，"要破坏装置，必须接近主舞台。"
"我去。"沈砚秋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敲进木头里，"玛丽安的记者证能让我进媒体区，主舞台就在媒体席正前方。"
"不行。"顾长风的声音沉下来，"山田见过你的照片，博览会的安检——"
"所以我要改唱《长城谣》。"沈砚秋打断他，从裙袋里摸出支口红，在教堂斑驳的墙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线，"这是情绪流动图谱，小野的催眠频率在15赫兹左右，《长城谣》的主调是17赫兹，能形成共振干扰。"她的指尖沿着图谱游走，"月瑶的醒神蛊粉能加速脑波代谢，只要我在台上唱到副歌部分，你们就撒粉。"
林月瑶从竹篓里取出个青瓷小瓶，摇了摇，里面传来细沙般的响动，"蛊粉掺了薄荷和蝉蜕，能让人瞬间清醒。"
顾长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沈砚秋抬头，看见他眼底的血丝，像团烧得正旺的火，"你颈间的铜扣里藏了解控芯片，对吗？"
她愣住。
那枚铜扣是顾长风在东北时送的，刻着抗联的标志。
昨夜坠楼时，铜扣撞在窗沿上的清响，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我检查过。"顾长风的拇指着铜扣边缘，"里面有块指甲盖大的芯片。"
沈砚秋笑了，"是老周从延安带回来的，能干扰电子设备。"她抽回手，把铜扣按进裙领，"如果我被控制......"
"不会的。"林月瑶突然插话，她的指尖亮起幽绿的光，按在沈砚秋后颈的伤口上，"我用蛊虫护住你的心脉，除非山田能杀了你，否则她控制不了你。"
疼痛突然像潮水般退去。
沈砚秋摸了摸后颈，原本发烫的伤口凉丝丝的，"月瑶......"
"该走了。"顾长风扯了扯军大衣，"我送你们去后巷。"
三个人的影子在晨雾里缩成三个小点。
沈砚秋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教堂彩窗上褪色的圣母像，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另一句话："人心是最坚韧的灵脉。"
东亚会展中心的穹顶在三天后亮起了灯。
沈砚秋站在后台镜前，看着"玛丽安·杜邦"的金发垂在肩头。
她摸了摸耳后贴的假痣——这是林月瑶用朱砂混蛊虫分泌物点的，能屏蔽日军的人脸识别。
化妆间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把铜扣塞进胸衣，扣好最后颗珍珠纽扣。
"玛丽安小姐？"
翻译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砚秋深吸口气，推开化妆间的门。
走廊里挂着"大东亚共荣"的横幅，两个日军宪兵抱着步枪站在尽头，目光扫过她的记者证，又落在她颈间的珍珠项链上——那串东珠是佐藤最想要的镇灵信物，此刻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晃。
主舞台的灯光亮起时，沈砚秋己经坐在媒体席第一排。
她能看见小野浩一正蹲在舞台右侧调试扩音器，黑色的共鸣器藏在幕布后面，螺旋状的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林月瑶穿着白大褂，推着医疗车从观众席穿过，青瓷小瓶在药箱里闪了闪。
"下面，有请大日本帝国心理战专家，小野浩一先生！"
主持人的声音像根针戳进耳膜。
沈砚秋的手指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能感觉到灵气在体内翻涌，感知范围正逐渐扩大——林月瑶的蛊虫在观众席撒下了醒神粉，那些原本眼神空洞的宾客，此刻正陆陆续续抬起头。
"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上海百乐门的沈砚秋小姐！"
沈砚秋的瞳孔猛地收缩。
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刺耳的颤音。
她转头看向舞台，发现山田由纪正站在主持人身后，手指按在他后颈的穴位上。
观众席传来抽气声——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她昨夜在樱花会馆"窃取胶卷"的监控录像。
"沈砚秋，共党间谍！"山田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炸响，"她背叛了大东亚共荣，现在就藏在你们中间！"
沈砚秋的手按在铜扣上。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般擂着胸腔。
观众席开始骚动，几个日军宪兵抽出了刺刀。
她站起身，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响，"各位先生女士，"她的声音清亮，带着法语特有的卷舌音，"我是玛丽安·杜邦，法国《费加罗报》的记者——"
"撒谎！"山田的指甲掐进主持人的脖子，"她的项链里藏着镇灵珠，她是来破坏大东亚灵脉的！"
观众的目光唰地聚在她颈间的东珠上。
沈砚秋能感觉到敌意值在飙升，像团火在她周围燃烧。
她摸了摸耳垂，那里还留着水原短刀的划痕。
父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若要救国，先救人心。"
"我有个提议。"她走向舞台，高跟鞋踩过红地毯，"不如由我来为各位唱首歌，庆祝这所谓的'共荣'？"
山田的脸色变了。
小野浩一猛地站起来，手按在共鸣器的开关上。
沈砚秋对他笑了笑，转身看向乐队，"就唱《长城谣》吧。"
钢琴声响起时，观众席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
沈砚秋的声音像清泉漫过山涧，"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她能感觉到灵气顺着歌声扩散，那些原本紧绷的脸开始松弛，几个老华侨的眼眶红了。
"西万万同胞心一条，新的长城万里长！"
副歌响起的瞬间，沈砚秋的音调拔高了半度。
她能看见小野的脸色骤变——共鸣器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
林月瑶的身影从观众席跃起，青瓷小瓶被抛向空中，醒神蛊粉像金色的雾，漫过每一张脸。
"停！
快停！"小野扑向共鸣器，却被突然清醒的保安拽住了胳膊。
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几个记者举起相机，闪光灯连成一片。
沈砚秋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后台的阴影里。
那里站着个穿墨绿风衣的女人，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是水原千夏。
她的嘴角勾起冷笑，正一步步朝舞台逼近。
沈砚秋的手指扣紧了铜扣。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般，擂着黎明前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