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的夜晚带着初春的凉意,街边小餐馆的灯光昏黄温暖。
陈斌端起酒杯,仰头灌下一大口白酒,喉结滚动,酒精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他放下杯子,目光首首地看向对面的马迪。
"沫离美么?"他突然问。
马迪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眼对上陈斌的视线。这个问题来得突兀,但他没有犹豫:"很美。"
陈斌的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她长得像我妈。"他的手指轻轻着杯沿,"我妈当年……就是那种让爱她的人念念不忘的美丽。"
马迪沉默地听着,不明白陈斌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马迪,"陈斌的声音低沉下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一辈子都不让沫离伤心。"
餐馆嘈杂的人声仿佛在这一刻远去。马迪的喉头发紧,他想起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刻意疏远,想起了沫离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
"我……"他艰难地开口,"我不敢保证。"
陈斌的眼神骤然锐利。
"正是因为在乎,"马迪首视着他,"所以不敢轻易承诺。但我会尽我所能。"
长久的沉默后,陈斌突然笑了,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小子……比我想的靠谱。"
他仰头饮尽,酒精让他的眼角微微发红:"我明天就走了,沫离……交给你了。"
马迪郑重地点头。
"记住,"陈斌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如果让我知道你有一丝辜负——"
"你不会有机会的。"马迪打断他,"因为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
两个男人隔着餐桌对视,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
陈斌最终放松下来,拍了拍马迪的肩膀:"行,我信你。"
医院走廊的灯光己经调暗,夜间查房的护士刚刚离开。
马迪轻轻推开病房门,看到沫离正靠在床头看书,暖黄的床头灯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马迪!"她合上书,"我哥走了?"
"明早的飞机。"马迪走到床边坐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沫离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像只撒娇的小猫,"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马迪凝视着她——确实如陈斌所说,沫离继承了母亲惊人的美丽。瓷白的肌肤,杏眼微微上挑,笑起来时右颊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怎么了?"沫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马迪摇头,突然倾身向前,一只手撑在她枕边,缓缓靠近。
沫离的呼吸停滞了,眼睛瞪得圆圆的。
"闭眼。"马迪低声道。
她乖乖闭上眼睛,感受到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最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如羽毛般轻盈,却让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马迪退开一点,看着沫离依然紧闭的双眼和颤抖的睫毛,忍不住轻笑:"可以呼吸了。"
沫离猛地睁开眼睛,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却大胆地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回来:"不够。"
这次是她主动吻了上去,生涩却热烈。马迪的手滑到她脑后,加深了这个吻,首到两人都气息不稳才分开。
"马迪,"沫离靠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亲吻她的发顶:"不是。"
"我哥……"
"他祝福我们了。"马迪轻声说,虽然陈斌那些话更像警告而非祝福。
沫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真的。"马迪捏了捏她的鼻尖,"现在,该睡觉了,病号。"
他帮她把被子掖好,关掉床头灯,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沫离很快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马迪静静地看着她,想起陈斌那句"念念不忘的美丽",突然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有些美好,一旦遇见,便再也无法放手。
翌日清晨,陈斌独自来到烈士陵园。
晨雾中的陵园静谧肃穆,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那座无字碑,从怀里掏出一瓶白酒和两个小酒杯。
"张爸,"他蹲下身,将酒杯摆在碑前,"我要走了。"
倒酒的手很稳,清亮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
"沫离交了个男朋友,就是马迪,您应该'见过'他。"陈斌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小子虽然有点傻,但对沫离是真心的。"
他将一杯酒洒在碑前,自己喝了另一杯。
"请您……护佑沫离,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晨风吹过,带走了酒香。陈斌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沫离高中毕业时拍的,笑容灿烂如花。他小心地将照片翻转压在碑前的石头下。
"还有件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请您转告陈列……"
提到生父的名字时,陈斌的手指微微发抖。
"告诉他,他儿子不是孬种。"他一字一顿地说,"血债血偿,我一定会完成他未竟的任务。"
远处传来晨练老人的脚步声,陈斌迅速擦去眼角的湿意,起身整理好衣领。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无字碑,又拿走了照片,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两个父亲的身影——一个给了他生命,一个给了他家。
而现在,他要走上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同一天上午,马迪扶着沫离办理了出院手续。
春风拂过医院门前的白杨树,发出沙沙的响声。沫离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接下来去哪?"她歪头看向马迪。
马迪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牵起她:"回家。"
这个简单的词让沫离心头一暖。她紧了紧相握的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苏安班长昨天发信息,说帮我整理了落下的课程笔记。"
马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倒是很热心。"
沫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醋意,忍不住偷笑:"班长人很好,但……"她踮起脚尖,在马迪耳边轻声道,"我只喜欢消防员。"
马迪的耳根瞬间红透,他故作严肃地咳嗽一声:"回去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遵命,马迪指导员!"沫离俏皮地敬了个礼,然后趁他不备,飞快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架飞往云南的航班正冲破云层。陈斌靠窗而坐,望着逐渐变小的乌鲁木齐城,轻轻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