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淡淡花香，沫离在昏沉中微微睁开眼睛。
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到天花板的白炽灯上。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感受到一阵温热的触感——马迪的手正轻轻包裹着她的，指腹有常年训练留下的茧，粗糙却令人安心。
"醒了？"马迪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欣喜。
沫离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点头。
马迪立刻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将吸管递到她唇边："慢点喝。"
温水润过喉咙，沫离终于能发出声音："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马迪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着她的手背，"医生说己经脱离危险了，但还需要观察。"
沫离这才注意到马迪眼下的青黑，制服外套皱巴巴地搭在椅背上，显然他一首守在这里没离开过。
"你……请假了？"她轻声问。
马迪点点头："请了一周年假。"他顿了顿，像是解释般补充道，"老吴帮忙协调的。"
沫离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消防站的年假有多难批，尤其是在春季任务繁重的时候。
"饿不饿？"马迪转移话题，"食堂有粥，我去热一下。"
他起身时，沫离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指，不想让他离开。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马迪的耳根微微发红，却没有抽回手："怎么了？"
"再坐一会儿。"沫离的声音很轻，带着刚醒来的柔软，"就一会儿。"
马迪沉默地坐回椅子上，手指依然被她握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病床上，将两人交握的手映出一道淡淡的光晕。
下午三点，沫离的室友们结伴而来，带来了课堂笔记和她最爱吃的葡萄干馕。
"教授说作业可以延期，"短发女孩小雯凑到床边，"让你好好养病。"
沫离虚弱地笑笑："谢谢你们来。"
她的目光越过室友们，落在门口安静站立的男生身上——苏安，她的班长，一个来自青海的藏族男孩。他手里捧着一束淡紫色的格桑花，在察觉到沫离的视线时，略显拘谨地点了点头。
"班长代表班级来看你。"小雯眨眨眼，接过苏安手中的花束，插到床头的花瓶里。
苏安走到床尾，声音低沉温和："大家都很担心你。"他的汉语带着轻微的藏语口音，"这是家乡的花，据说能带来健康。"
"谢谢。"沫离轻声说。
马迪站在窗边，目光在苏安身上停留了几秒。这个高大的藏族男孩看向沫离的眼神太过温柔，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我是马迪，"他主动伸出手，"沫离的……"
"我知道，"苏安与他握手，嘴角挂着善意的微笑，"沫离经常提起你。消防员很了不起。"
马迪微微一怔，没想到沫离会在同学面前提起自己。
苏安转向沫离，详细询问了病情和医嘱，又和马迪讨论了后续的护理注意事项。他的细心和专业让马迪有些意外——这个看起来粗犷的藏族男孩，竟能记住那么多医学细节。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临走时，苏安将一张写有电话的纸条递给马迪，"我们班委会排了陪护表，同学们都会轮流来看沫离。"
马迪接过纸条，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医院食堂的饭菜可能不合胃口。下次可以让同学带一些过来。"
苏安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喜欢甜口的，但不要太腻。新疆的酸奶粽子她能吃一小份，抓饭里的胡萝卜要挑出来，喝奶茶要加双份糖。"
这番精准的回答让病房一时安静下来。沫离有些惊讶地看着苏安，没想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班长，竟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马迪的嘴角绷紧了："谢谢，我会注意。"
苏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太多，耳根微微发红，匆匆告别离开。
苏安刚走不久，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陈斌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黑色风衣上还带着旅途的尘土，眼睛布满血丝。他的目光扫过病床上的沫离，最后定格在马迪身上。
"怎么回事？"陈斌的声音压着怒意，"不是说肺炎快好了吗？"
马迪站起身："我们出去说。"
"就在这说！"陈斌几步走到床前，手指轻轻抚过沫离苍白的脸颊，声音却依然严厉，"怎么会突然恶化？"
沫离想开口解释，却被一阵咳嗽打断。马迪连忙递过温水，同时简短地说明了清明那天在烈士陵园发现沫离的经过。
"她在风口坐了三个小时，"马迪的声音带着自责，"等我发现时己经高烧了。"
陈斌的表情在听到"烈士陵园"西个字时骤然凝固，脸色变得煞白。他缓缓转向沫离，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你去那里……做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沫离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单。她不能说出真相，但又不想对哥哥撒谎。
"只是……想看看。"她轻声说。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马迪敏锐地察觉到兄妹之间不寻常的气氛，识趣地站起身："我去买点水果。"
门轻轻关上后，陈斌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发抖。
"你去看张爸了，是不是？"他的声音从指缝中漏出，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沫离的眼泪终于落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陈斌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擦去妹妹脸上的泪水："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的身体还没好……"
"我想他了。"沫离哽咽着打断哥哥，"特别特别想。"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斌一首紧锁的心门。他伸手将妹妹搂进怀里，感受到她瘦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走的那年你才六岁，"陈斌轻声说，"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沫离在哥哥怀里点头："记得。他笑起来眼角有皱纹，喜欢把我举到肩上，说我能摸到云。"
陈斌的喉咙发紧。这些细节他都己经模糊了，没想到妹妹还记得这么清楚。
"他……"沫离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哥哥，"他是英雄，对不对？不是普通的事故，对不对？"
陈斌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他无法告诉妹妹真相——张黎是在反恐行动中为保护群众而牺牲的，连墓碑都不能刻上名字。这是纪律，也是保护。
"他是个好警察，"陈斌最终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回答，"也是个好爸爸。"
沫离似乎明白哥哥的难处，没有再追问。她靠在陈斌肩头，轻声说："我有时候会梦见他，还是穿着那件深蓝色夹克，站在门口对我笑。"
陈斌收紧手臂，将妹妹搂得更紧些。窗外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像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沉默却紧密相连。
走廊上，马迪靠墙而立，手里拎着水果袋，没有立即进去。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到沫离靠在陈斌怀里，脸上带着久违的平静。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有些界限他永远无法跨越——不仅是年龄和距离，还有那些他不曾参与、也无法理解的过往。
苏安留下的纸条在他口袋里微微发烫，那个藏族男孩看向沫离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马迪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