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武则天有个约会

第四十七章:“乾陵”的“守望”(乾县,今陕西咸阳乾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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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与武则天有个约会
作者:
礼知心
本章字数:
9464
更新时间:
2025-07-06

俺不知道自己在那把冰冷的龙椅上,抱着那具越来越凉的身体,坐了多久。

外面,天亮了。

雪停了。

阳光,惨白惨白的,透过窗格,照了进来。

照在她那张,安详得像睡着了的脸上。

也照在俺那张,麻木得像石雕的脸上。

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

李显那张挂着两条大眼袋的脸,探了进来。

他身后,是哭得梨花带雨的韦皇后,还有一众噤若寒蝉的皇子公主,大臣太监。

他们看到殿里的情景,都愣住了。

然后,李显带头,“噗通”一声,跪了一地。

震天的哭声,瞬间,冲破了上阳宫(今河南洛阳西)死一般的寂静。

“母后——!”

“陛下——!”

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俺瞅着他们,心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一群,演技精湛的,戏子。

俺慢慢地,轻轻地,把她平放在龙椅上。

俺给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鬓发。

又给她,拉了拉,盖在身上的狐裘大氅。

做完这一切,俺才缓缓地,站起身。

俺的腿,麻了。

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差点没栽倒。

俺没理会那帮哭天抢地的活人。

俺走到书案前,拿起了那份,墨迹未干的遗诏。

俺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若泰山的宣纸,走到了李显面前。

俺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一百遍。

“别嚎了。”

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抬起头,用一种,又敬又畏的眼神,看着俺。

俺把遗诏,递到李显的面前。

“这是,她最后的话。”

“看吧。”

李显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份遗诏。

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下去。

当他看到“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那一行字时,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当他看到“与高宗皇帝,合葬于乾陵(今陕西咸阳)”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俺。

嘴巴张了张,想说啥,又没敢说。

他身后的韦皇后,按捺不住了。

她尖着嗓子,喊了起来。

“这不可能!”

“母后乃一代女皇,开创武周,功盖千古,怎能自去帝号?”

“这一定是……一定是你这个老东西,假传遗诏!”

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俺的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韦皇后被俺看得,心里发毛。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你……你想干什么?”

“我可是当朝皇后!”

俺笑了。

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有些发黄的牙。

“皇后?”

“你信不信,俺现在,就能让你,变成死后?”

俺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在她的心口上。

韦皇后吓得,脸都白了。

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李显赶紧出来打圆场。

“礼……礼老大人,息怒,息怒。”

“母后遗诏,儿臣,自当遵从。”

“一切,都按母后的意思办。”

俺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俺转过身,又走回了那把龙椅边。

俺就那么,静静地,守着她。

仿佛,这满屋子的活人,都跟俺,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是他们。

俺和她,是俺和她。

从洛阳到乾陵,路,很长。

送葬的队伍,拉得,有十几里地。

旌旗蔽日,甲胄森森。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全都穿着白色的丧服,跟在后面。

那场面,老鼻子壮观了。

可俺知道,这都是,假的。

这帮人里头,有一大半,都巴不得她早点死。

现在,他们跟在这儿,挤出几滴猫尿,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俺没跟他们一起走。

俺骑着一匹老马,就跟在,那辆由三十二匹马拉着的,巨大的灵车旁边。

那辆车里,躺着俺的,全世界。

路,很难走。

车轮,压在泥泞的官道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就像,俺这颗,快要碎了的心。

俺不吃,不喝,也不睡。

俺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那辆灵车。

俺怕,俺一闭上眼,它就,不见了。

俺怕,俺一闭上眼,这所有的一切,就真的,变成了一场梦。

路过一条河的时候,俺的眼泪,就下来了。

俺想起了,利州(今西川广元)城外的,嘉陵江。

江边,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丫头。

她说:“知心哥,我爹要死了,我好怕哦。”

俺握着她的手,说:“别怕,有俺呢。”

路过一座山的时候,俺的心,就疼得像被针扎。

俺想起了,泰山之巅。

她穿着龙袍,站在封禅台上,笑得,比太阳还灿烂。

她问俺:“知心,你说,女子可否为帝?”

俺说:“古有女娲,今为何不可?”

路过一片麦田的时候,俺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俺想起了,那年,她刚当上皇后。

深夜里,她召俺入宫,给俺看她写的《建言十二事》。

里面,全是关于“劝农桑,薄赋徭”的。

她得意洋洋地,跟俺显摆。

“知心,你看,我这个皇后,当得还不错嘛。”

“比那个只会争风吃醋的王氏,强多了噻。”

俺当时,斜了她一眼。

“强个屁,这不都是俺教你的?”

她就过来,捶俺的胳gē膊bó。

“讨厌!你就不能夸我一下嗦!”

……

一幕一幕,一桩一桩。

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可俺知道,都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乾陵,到了。

梁山,还是那个梁山。

只是,比几十年前,更高,更寂寥了。

高宗皇帝的陵墓前,己经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石碑。

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歌功颂德的,屁话。

那是她当年,亲手撰写的,《述圣纪碑》。

而现在,在她自己的陵寝前。

也立起了一块,同样高大,同样雄伟的,石碑。

那块碑,是俺,亲自监督着,从几百里外的深山里,开采,运送过来的。

当那块石碑,被上百个壮汉,用滚木和绞盘,缓缓立起来的时候。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块碑上。

一个字,都没有。

光溜溜的,像一块,巨大的,白豆腐。

“这……这是怎么回事?”

“无字碑?”

“礼知新!你这是何意?!”

一个姓张的老臣,跳了出来。

他是前朝太子李贤的旧部,当年,没少跟她对着干。

现在,他觉得,他又有机会了。

他指着俺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则天大圣皇后,一生功过,自有青史评说!”

“你立一块无字碑,是想堵天下悠悠之口吗?!”

“你这是,大不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俺的身上。

有质疑,有愤怒,有幸灾乐祸。

俺,抬起头。

俺这几天,瘦得,都脱了相。

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活像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

俺看着那个,咋咋呼呼的,张大人。

俺没有生气。

俺甚至,还朝他,笑了笑。

俺说:“张大人,你急啥?”

俺指了指那块,光秃秃的石碑。

“这碑,不是俺立的。”

“是她,自己立的。”

“她老人家说,她这一辈子,干的事儿,太多了。”

“杀的人,救的人,爱的人,恨的人,都太多了。”

“功,写不完。”

“过,也写不完。”

“干脆,就不写了。”

俺顿了顿,环视了一圈,那帮,目瞪口呆的,大臣。

“她还说,她这一辈子,活成啥样,不用咱们这些人,来评价。”

“自有,后人。”

“自有,这天,这地,这日月星辰,来评价。”

“这块碑,是留给,后面那一辈又一辈的人,去写的。”

“谁想写,谁就上去写。”

“写啥,都行。”

“骂她也好,夸她也罢。”

“她都,听着。”

俺说完,整个陵园,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那个张大人,张着嘴,脸憋得,通红。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俺没再理他们。

俺转过身,看着那块,无字碑。

夕阳,照在上面。

反射出,一片,刺眼的金光。

俺知道,他们不懂。

他们永远,都不会懂。

这个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做出的这个决定,有多么的,骄傲。

又有多么的,孤独。

她不是在向这个世界,妥协。

她是在说:

你们,不配。

你们这帮,蝇营狗苟的,凡夫俗子。

不配,来评价我武曌的,一生。

我的功过,我自己扛。

我的名字,我自己藏。

这天下,是我打下来的。

我还给你们,就是了。

但我的故事,我的灵魂,你们谁,也别想碰。

那,是属于我自己的。

也是属于……

俺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也是属于,俺的。

葬礼,结束了。

所有人都,走了。

偌大的陵园,只剩下了,俺一个人。

还有,呼啸的,风声。

俺走到那两块石碑前。

一块,写满了字。

一块,空无一字。

就像,俺这颗,被掏空了的心。

俺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块,冰冷的,无字碑。

俺仿佛,能感觉到,她的温度。

俺仿佛,能看到,那个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正躲在碑后面,冲俺,做鬼脸。

“知心哥,快来抓我呀!”

俺笑了。

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俺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玉佩。

那枚,刻着一个“武”字的,古老玉佩。

它在俺的怀里,揣了好多天。

一首,都是温的。

好像,还带着,她的体温。

俺把玉佩,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俺对着那块无字碑,轻声地,说。

“媚娘。”

“俺来了。”

“俺来,赴,这最后一场,约会了。”

俺说完了这句话。

俺手里的那枚玉佩,突然,白光大盛!

那光,比太阳,还要亮一万倍!

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轰——!!!

俺感觉,俺的脑子里,像是有十万个,炸雷,同时,炸开了!

无数的,光影,画面,声音,气味,像决了堤的洪水,疯狂地,涌了进来!

俺看到了!

俺看到了,二十一世纪,西安博物院里,那明亮的,有些刺眼的,日光灯!

俺看到了,那个穿着T恤牛仔裤,戴着黑框眼镜,一脸衰样的,历史系学渣“礼知心”!

俺看到了,俺的手,正贱兮兮地,伸向那个,玻璃展柜里的,玉佩!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在俺的耳边,疯狂地,尖叫!

然后!

画面一转!

俺闻到了,利州(今西川广元)午后,阳光里,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俺听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带着川音的,小姑娘的声音!

“喂,你是哪个?”

长安(今陕西西安)的风雪,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太极宫的酒宴,奢华得,让人睁不开眼!

感业寺的钟声,悠远得,让人心碎!

她穿着青色的宫装,身姿挺拔,眼神锐利。

她穿着华丽的朝服,端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

她穿着一身素衣,躺在俺的怀里,眼角,滑落一滴泪。

她的笑!

她的哭!

她的骄傲!

她的脆弱!

她的野心!

她的孤独!

她的……

“知心哥……”

“知心哥,我好怕哦……”

“知心,这位置,好重。”

“知心,你说,女子可否为帝?”

“知心啊……这辈子,遇到你,是我的运气……”

“知心哥……会陪我……”

两个世界!

两种人生!

两段,截然不同,却又,被一枚玉佩,死死地,纠缠在一起的,记忆!

在这一瞬间,全都,撞进了俺的,脑子里!

“啊——!!!!”

俺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

俺感觉,俺的脑袋,要炸开了!

俺是谁?

俺他妈的,到底是谁?!

俺是礼知心?

还是礼知新?

俺是在做梦?

还是,刚刚,从一场长达六十多年的,大梦里,醒来?

俺不知道!

俺什么都不知道!

俺只知道,疼!

头疼!

心,更疼!

疼得,俺想死!

夕阳,落山了。

最后一抹余晖,从无字碑上,消失。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俺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俺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枚,玉佩。

它,还在,微微地,发着光。

照亮了,俺脸上,那两行,怎么也,流不完的,眼泪。

碑上,没有字。

却写满了,俺们,跨越了千年时空的,约定。

风,吹过。

好像,是她在,俺的耳边,低语。

“瓜娃子。”

“我们的约会……”

“才刚刚,开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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