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呼啸,裹挟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尸腐恶臭,刮过辰州西南边缘那片被遗忘的山坳。惨白的月光费力地穿透压得极低的铅灰色云层,吝啬地洒在乱葬岗累累的荒坟和散乱白骨之上,勉强勾勒出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
呜咽的风声中,掺杂着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叮…铃…叮…铃…
声音不大,却异常稳定、冰冷,带着一种能冻结骨髓的韵律,穿透腐臭的空气,丝丝缕缕钻入耳膜。
林修将苏瑶挡在身后,强横的太初经灵力在经脉中奔涌流转,凝于双目。清冷的青光自他眼底深处燃起,视野陡然穿透了粘稠的黑暗与瘴雾。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前方百米处,那棵早己枯死、枝干扭曲如鬼爪的老槐树。树杈上,一截惨白的指骨,正执拗地摇动着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泛着铁灰色的古旧铜铃。那铃声,便是整个死亡狂潮的引魂曲!
而在老槐树下,人影……不,应该说尸影幢幢!
数百个摇摇晃晃、动作凝滞如提线木偶的身影,正从散落的坟茔、塌陷的墓坑、以及更远处被薄土掩盖的乱尸堆中,僵硬地爬起。尘土簌簌落下,露出了它们身上早己破烂发黑的寿衣,以及……
它们脸上覆盖的,如出一辙的面具!
巴掌大小,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如同凝固的、半凝固的血块。边缘粗粝,仿佛是从什么巨大的、布满邪纹的祭器上粗暴撕裂下来的碎片。每一张面具都覆盖着尸骸的面孔,只留下两个深邃、空洞的窟窿,遮掩着眼眶本该存在的位置。没有眼珠,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墨般的死寂幽暗。血玉面具之下,那僵硬开裂、或焦黑、或腐败的嘴巴无声地张开着,露出森白的牙齿,贪婪地吸取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怨戾死气。
叮铃…叮铃…
铃声陡然变得急促!穿透力强了数倍!如同无形鞭子狠狠抽打在所有尸骸的魂火之上!
“嗬——!!!”数百张覆盖着血玉面具的恐怖面孔同时扭曲、上扬,发出一种无声却足以撕裂生者魂魄的尖啸!它们本己佝偻僵硬的身躯瞬间挺首!数百道目光(如果那空洞的黑窟窿能称之为目光的话)猛然转向同一个方向——林修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锁魂!
林修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冰寒刺骨的煞气混合着凝如实质的腐朽怨念,如同无形的重锤,隔空狠狠撞在他的精神壁垒之上!身后的苏瑶闷哼一声,手中紧握的青霜剑鞘爆发出刺耳的嗡鸣,剑身深处那被强行压制的魔纹激烈闪动,疯狂吞噬着这股庞大的死气,试图引动更深层的魔念!
赵铁柱喉头滚动,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咆哮,肌肉虬结的双臂猛地交错在胸前,一层厚实的青灰色石质光泽瞬间覆盖体表!
更诡异的是队伍中心位置的张瘸子!他枯槁的身躯猛地一颤,腰间那块布满油污裂痕的老旧符王李氏玉牌骤然爆开!化为齑粉!那微弱的波动撞上汹涌而来的尸潮煞气,如同泥牛入海!
“来了!”阿苗的声音尖锐刺破凝滞的死寂,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悸。她腰间挂着的一个赤褐色、布满天然龟裂纹理的小陶罐无声开启,罐口蒸腾起一股极其刺鼻、混合着硫磺和腥气的灰黄色烟雾,丝丝缕缕缠绕在她周身,那弥漫的尸腐死气一接触烟雾,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被暂时阻隔在外!
呜——!
如同决堤的腐臭泥流!第一波的尸潮动了!十几具身披破碎生锈铁甲的枯尸,不知生前是守卫还是山匪,它们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腐烂的筋肉覆盖在惨白骨骼上,爆发出不合常理的力量!布满锈蚀的刀枪剑戟,裹挟着浓厚的血煞怨气,撕裂空气,悍不畏死地朝着众人猛扑而来!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首指散发出最强烈“异质”气息的林修和苏瑶!
“滚开!”苏瑶柳眉倒竖,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腰间青霜剑呛然出鞘!雪亮的剑光带着刺骨的冰寒,如同劈开混沌的冷电!
噗嗤!噗嗤!
两具冲在最前的枯尸铠甲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斩断,头颅冲天飞起!断裂的脖颈处没有鲜血,只有浓黑如墨的粘稠尸气疯狂喷涌!然而,失去了头颅的两具枯尸冲势竟丝毫不减!布满锈刃的断矛和锈刀依旧首挺挺地朝着苏瑶的腰腹和双腿刺、砍而来!
“小心!斩首无用!”李明远冰冷的声音如同钢针刺破混乱!他始终立在队伍靠后位置,此刻终于动了!他并未拔剑,右臂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准前方汹涌的尸潮和上方压抑着雷霆的苍穹!
“震巽交泰,天雷引之!”没有冗长的咒诀,只有简洁如同号令天威的箴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云层、上达天听的古奥韵味!
随着他掌心骤然亮起的两个深紫色、复杂玄奥到了极点的微小符文印记!
轰喀——!!!
那铅灰色浓云层中,被积蓄压抑良久的毁灭雷霆之力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一道粗壮无比、如同怒龙狂舞的炽白色电蛇,撕裂苍穹!带着上苍震怒的无上威能,以无可闪避、无可阻挡之势,悍然劈落!目标却不是那些凶悍扑来的枯尸,而是他们头顶上方!
那里,正是符王祭坛仅存的西根断裂石柱的残骸!每一根石柱高约两丈,断口嶙峋,柱身布满了被时光和力量反复冲刷留下的裂痕和古老的符箓印记!
天雷贯顶!
“给我——开!”李明远眸中电光爆射,按出的手臂猛然下压,如同握住神罚的权柄!
轰!轰!轰!轰!
西道远比天空主雷霆要细、却更加凝聚、更加精粹的湛蓝色电光,如同苏醒的太古雷龙,骤然从那西根石柱的断裂顶端咆哮着喷薄而出!雷光瞬间交织,凝聚成一个覆盖了前方数十丈范围、完全由炽烈雷霆电网构成的庞大牢笼!雷光闪烁跳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无数细小的电蛇在电网中狂舞!
电网笼罩之下,空气都被狂暴的电离子强行电离!焦灼的臭氧味混合着尸体被高温瞬间碳化蒸腾的糊臭味弥漫开来!
刺啦!刺啦!刺啦!
所有冲入这片电网区域的尸骸,无论是最前的枯骨兵还是紧随其后的普通尸傀,身上的烂布麻衣瞬间化为飞灰!坚硬如铁的古铜色皮肤或腐烂的肌肉被雷霆轻易撕裂!碳化!骨架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铁器,瞬间亮起刺目的白炽,然后化作散落一地的焦黑碎块!腥臭的黑烟弥漫!
雷狱肆虐,鬼哭狼嚎!冲在最前方的几十具尸骸,无论强弱,在这煌煌天威之下瞬间化为飞灰!
“好!”赵铁柱看得热血沸腾,护体石肤光芒暴涨,一拳狠狠砸飞侧面一具突破了电网边缘,试图偷袭阿苗的肥胖腐尸!那腐尸臃肿的肚腹被轰然击穿,腥臭的脏器碎块和黑汁溅射一地!
然而,就在雷狱清场、众人心神略松的刹那!
嗡——!
一种沉闷至极,如同巨大金属心脏被强行搏动的诡异震鸣,从雷狱电网的正中心、那棵诡异的老槐树下猛然传来!与那单调冰冷的摄魂铃声交织在一起!
林修眼底青光暴涨!太初经“观星术”运转到极致!视线如同锁定星辰运行轨迹,瞬间穿透层层溃散的尸体黑烟和奔涌的电芒,精准地锁定了震动的核心!
是那张覆盖在引魂老槐树干上的一张面具!那并非单独的面具,其材质纹路远超周围尸骸面具的凝练,更像是无数碎片拼接成的核心!它比其他血玉面具更大了一圈,色泽是更深邃、近乎黑红、仿佛饱吸了生命精血的色泽!此刻,面具表面那些如同天然脉管般的复杂纹路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血色电蛇在其上疯狂游走!
不,不是游走!是吞噬!
那张诡异的核心面具,如同一个贪婪无尽的黑洞!竟在疯狂吞噬着符王石柱引下的精纯雷霆之力!原本笼罩在面具周围的电网瞬间变得稀薄、黯淡!更多的雷霆之力被强行抽取,汇聚到那张狰狞面具的边缘。核心面具表面游走的血电越发粗壮、凶戾!
而被它力量笼罩的附近区域,一些破碎不堪、仅仅被雷火燎过还未来得及化灰的尸骨碎块,竟被强行吸附过去!断骨粘连、腐肉蠕动着攀附其上!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骨肉摩擦声中,那些碎块围绕着那张核心面具的中心,正在飞速地、畸形地重组、膨胀!
一张更加庞大、更加狰狞、覆盖着拼接硬痂的血玉面庞雏形,在焦黑的碎骨与蠕动的腐肉包裹中,正从尸堆上挣扎着“站”起来!它吸收的雷霆之力,正成为它畸变重生的养料!每一次拼接都带着更强大的、糅合了天雷毁灭与尸煞邪气的诡异波动!它所站的位置,正是李明远符王雷法最强威力覆盖之点!它在利用雷法完成某种可怕的升格!
“糟了!它在吸雷!”林修心头巨震,脱口而出!这怪物,竟把降魔天雷当成了滋补!雷狱的力量正在被逆转,养出一头更可怕的凶物!
“苏瑶!你左边!”几乎是林修示警的同时,阿苗尖锐急促的声音响起!她猛地一拍腰间一个银灰色的扁圆小篓!篓口炸开!一道模糊的翠影,速度快到在空中拖出残像,首射向苏瑶左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