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营火在雪地里烧得噼啪响,萧承煜裹着染了血渍的棉袍,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的青铜令牌。
燕字边缘的朱砂在月光下泛着暗赤,像极了当年南楚宫墙下未干的血。
"殿下,苏将军到了。"影七掀帘的动作带起一阵冷风,吹得烛芯剧烈摇晃。
帐外立着道挺拔身影,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苏慕瑶的刀鞘在腰间轻撞,发出清越的金石声——那是她十二岁时在北燕演武场赢来的"破云刀",刀身淬过玄铁,能斩三指厚的精钢。
"西戎边境的哨卡,三日前换了批新守卒。"她摘下斗笠,眉峰凝着霜,"我派去的暗桩传回消息,林将军旧部的驻地在鹰嘴崖,离敌营不过二十里。"
萧承煜将令牌收入怀中,指节在案上叩了叩:"今夜子时三刻出发,三千玄甲军走冰凌道。"他抽出腰间短刃,在羊皮地图上划出道弧线,"西戎人总觉得雪山封路,咱们偏要从冰缝里钻过去。"
苏慕瑶目光扫过地图上的红圈——那是西戎小股部队的粮秣营。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萧承煜在演武场说的话:"《孙子兵法》里最狠的不是以多胜少,是让敌人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末将遵令。"她的刀穗在风中翻卷,像团跳动的火焰。
雪夜行军比预想中更冷。
萧承煜裹紧披风,能听见玄甲军甲叶相碰的轻响。
林疏影骑着黑马从队尾赶上来,貂帽下露出半张泛红的脸:"前面冰凌道有段裂了,得绕半里。"她指尖掐着腰间的箭囊,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萧承煜勒住马,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
林疏影的父亲林战俘是西戎前镇边将军,三年前被诬陷通敌,全家抄斩时她躲在马厩里才捡回命。
旧部们虽敬她箭术,却总怀疑她投南是为了复仇。
"到了。"苏慕瑶的声音像淬了冰。
月光下,西戎粮秣营的篝火星星点点,守卒裹着羊皮毡子打盹。
萧承煜打了个手势,玄甲军如潮水般散开。
他摸出怀中的火种,对着风向一抛——那是浸了松油的布团,"轰"地炸开,火星子溅上粮垛。
"敌袭!"守卒的尖叫刺破夜空。
萧承煜抽出佩剑,剑穗上的玉珠撞在掌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望着混乱的敌营,嘴角勾起抹冷笑——这是他昨夜翻烂《孙子兵法》时圈出的计策,"先烧粮草,再断退路,西戎人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苏慕瑶的刀光比火光更亮。
她跃上马背,破云刀劈落两个举刀的敌兵,披风上的雪簌簌落在血里,转眼就化了。
林疏影搭弓射箭,三箭连珠射落三个举火把的敌卒,箭簇穿透他们咽喉时,血珠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冰晶。
不过半柱香时间,敌营就成了一片火海。
萧承煜踩着焦黑的粮袋,望着满地蜷缩的俘虏,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影七从暗处钻出来,手里提着个带血的铜铃:"这是西戎前锋的令符,他们原本要三天后换防。"
"来得正好。"萧承煜将令符揣进怀里,"去鹰嘴崖。"
鹰嘴崖的山洞里飘着松脂味。
林疏影的旧部首领林铁牛坐在石墩上,络腮胡子沾着酒渍:"林将军的宝弓在您这儿?"他眯起眼,"我家将军的弓,开弓要八百斤力。"
萧承煜从玄甲卫手里接过檀木匣,匣中躺着张黑檀弓,弓身刻着云纹,弦是用三十根冰蚕丝拧成的。
林疏影的指尖轻轻抚过弓背,眼眶突然发热——这是她十岁生日时,父亲亲手给她雕的"追月弓"。
"此弓,能开者方配称我盟友。"萧承煜将弓递给林铁牛。
林铁牛搓了搓手,双手扣住弓背。
他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弓身却纹丝不动。
山洞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我来。"林疏影上前一步。
她解下披风,露出腰间的箭囊,指尖勾住弓弦。
随着"嗡"的一声,弓身弯成满月,箭簇首指洞外的靶心——那是块钉在老松树上的鹿皮。
"咻!"
箭簇穿透鹿皮中心,钉在后面的岩石上,尾羽还在轻轻颤动。
林铁牛猛地站起,酒坛"啪"地摔在地上:"是林将军的箭法!"
萧承煜接过弓,手臂青筋凸起。
他拉满弓,箭头对准百步外的铜锣——那是影七刚才挂在崖边的。"当!"的一声巨响,铜锣被射得转了三圈,余音震得山洞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林铁牛"扑通"跪下,额头抵着地面:"末将愿率三千旧部归附镇北军!"
欢呼声还未消散,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影七掀帘而入,脸色铁青:"西戎王子阿古达率五千骑兵来了,离这儿不到十里!"
萧承煜的瞳孔骤缩。
他冲到洞外,望着远处扬起的雪尘,手指在腰间的玉佩上敲了三下——这是他紧急思考的暗号。
苏慕瑶站到他身边,刀己出鞘:"敌众我寡,硬拼不行。"
"锥形阵!"萧承煜突然开口,"前军用火油箭,中军护着伤员,后军跟我冲。"他转身对林疏影道:"你带旧部去左翼,专射敌将!"
火油箭划破夜空时,西戎骑兵的阵型乱了。
燃烧的油滴溅在马身上,惊马嘶鸣着撞翻后面的骑兵。
苏慕瑶的破云刀劈开三杆长枪,刀锋卷了边也不觉得疼——她的眼里只有阿古达的黄金战旗。
"杀!"萧承煜抽出佩剑,玄甲军的喊杀声震得雪山落雪。
他望着苏慕瑶劈开阿古达的弯刀,望着林疏影一箭射落敌将的头盔,突然想起现代课堂上老师说的话:"战争的胜负,从来不在人数多寡,在人心向背。"
阿古达的战马在他面前人立而起时,萧承煜本能地蹲下。
玄甲卫的盾牌"咔"地围上来,替他挡下致命的一刀。
他望着盾面上的刀痕,突然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当西戎骑兵的旗帜彻底倒下时,雪地里己经躺了上千具尸体。
萧承煜踩着血迹走到阿古达面前,对方的黄金铠甲上沾着血和雪,眼神里全是不甘。
"降者不杀。"萧承煜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旁边受伤的西戎小兵身上,"我萧承煜说话算话。"
林疏影站在他身后,望着他沾血的棉袍被风吹得鼓起,突然想起三天前营地里那个说"能让百姓吃上热饭的就是活菩萨"的年轻人。
原来他不是在装疯,他是真的想把这乱世,变成能让所有人吃上热饭的盛世。
"殿下!"影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怀里抱着个染血的信匣,"北燕摄政王遣使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萧承煜接过信匣,指腹着上面的金丝暗纹。
北燕的使者,来得倒是时候。
他望着远处渐起的晨雾,耳边又响起顾云卿的话——有些事,该去西戎边境找答案了。
现在,答案或许就要来了。
雪地里的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面正在扬起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