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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西戎城南的青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滑，踩上去泛着一层湿冷的苔光。
影七裹着靛青棉袍，腰间别着个半旧的药囊，囊口露出半截晒干的甘草，带着一股淡淡的甜苦气息，正蹲在幽兰坊后巷的枣树下。
他喉结动了动，学那走街串巷的药商咳嗽两声，声音低哑，混着夜风传入巷中，像是从老远的地方飘来。
门扉"吱呀"一响，穿短打衫的小厮探出头，灯笼光映得他脸上的麻子粒粒分明，连鼻尖上的一颗也清晰可见："药行的？"
"东家说幽兰坊的货最地道。"影七摸出块碎银抛过去，碎银在掌心压出的凹痕还带着体温——这是主上特意让秦念用灶灰擦过的，沾着点烟火气才不像生银。
银子入手微温，带着一丝粗糙的摩擦感。
小厮接住银锭的手明显顿了顿，影七垂眸盯着对方指节上的茧子，那是常年握针的痕迹——不是普通杂役，倒像替人穿线配药的。
"跟我来。"小徙转身时，影七瞥见他后颈有块暗红胎记，形状像只扭曲的蝴蝶。
前堂飘来沉水香混着药草的气息，影七的鞋跟在青砖上磕出极轻的“嗒”声——三长两短，这是与主上约定的安全暗号。
空气中浮着细密的尘粉，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扬起。
正厅屏风后转出个妇人，月白绸裙罩着对襟夹袄，鬓边斜插支翡翠簪，发尾却沾着点朱砂粉，像是刚调过药汁。
她走近时，裙裾轻轻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刘掌柜？"妇人声音甜得像浸了蜜，眼角细纹里却凝着霜，"我这小本生意，可不敢接大药行的单子。"
影七注意到她右手小指内侧有层薄茧，那是常年握针施针才会有的。
他低头掀开药囊，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当归、茯苓，最底下压着半块何首乌，切口泛着不自然的青："老板娘看这首乌，可是西戎独有的'九转回魂草'？"
妇人的瞳孔骤缩，又迅速弯起眼笑："刘掌柜好眼力。"她伸手要碰药囊，影七不动声色退后半步，袖中短刃己经顶在掌心，冰冷的金属贴着手掌，让他瞬间警觉。
妇人的手在半空顿了顿，转而摸出块帕子掩唇咳嗽，帕子边缘绣着株幽兰，花蕊处金线绣着个"沈"字。
布料摩擦的声音清脆，带着轻微的香气。
"听说老板娘每月都有贵客。"影七扯着嗓子喊，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酒气，"我那东家啊，就爱收些偏门药材，上个月还念叨着要找位姓沈的老医......"
"小柱子！"妇人突然提高声音，后堂跑出个端茶的小丫鬟，"带刘掌柜去看货。"她转身时，影七看见她裙角沾着点褐色药渍——是乌头汁，剧毒。
与此同时，城南另条巷子里，萧承煜捏着一枚檀木面具，正往脸上拍胡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略带酸味的粉质气息。
秦念举着铜镜，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主上，这粉会不会太厚了？"
"要的就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萧承煜扯了扯月白儒生长衫，腕间系着串沉香木珠，是方才在街角旧物摊买的，还带着前主人的汗味，隐隐透出一股陈年皮革的气味。
他望着镜中泛青的唇色，想起方才在王大柱流民村尝的馊粥——那股子酸腐味混着胡粉的腥气，倒真像长期病弱的药罐子。
"到了幽兰坊，你少说话。"他替秦念理了理丫鬟髻，"若我使眼色，你就装着碰翻茶盏。"秦念重重点头，发间银簪碰在他手背，凉得像块冰。
幽兰坊的门灯是竹编的，灯纸染成淡青色，映得门楣上"幽兰"二字像浸在晨雾里。
风吹过，竹灯轻轻摇晃，发出窸窣之声。
萧承煜刚跨进门槛，沉水香便裹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涌来——是曼陀罗的气息，混在香料里能让人放松警惕。
"这位爷是？"方才那妇人从屏风后转出来，脸上的笑比见影七时更热络，"瞧这气度，定是来寻药的贵人。"
"在下南华，有些顽疾，听闻坊中能寻到对症的药材。"萧承煜捂着心口咳嗽，指缝间渗出点朱砂——秦念今早特意调的，混着蜂蜜黏在指尖，看着像咳出来的血。
朱砂触唇时有种微涩的口感。
妇人的目光扫过他的沉香珠，又落在他腰间的玉牌上——那是方才故意露出来的，雕着南楚皇室的云纹。
"南华先生请坐。"她亲手捧来茶盏，青瓷杯底沉着粒红豆，"这是我新得的'醒神茶'，先生尝尝？"
萧承煜接过茶盏，指尖在杯壁上一蹭，杯底的红豆突然"啪"地裂开，露出里面半片干叶——是钩吻叶，见血封喉。
他垂眸抿茶，喉结动了动，将茶汁全含在嘴里，又"噗"地吐进帕子："好苦。"
妇人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先生是来寻什么药？"
"听说有位沈姓老医，手里有《千金方》残卷。"萧承煜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打开是支雕着松鹤的银管，"在下这'醒神香'，能解百毒。
老扳娘若有兴趣，咱们不妨谈谈。"
银管里飘出缕青烟，混着沉水香在厅中散开，空气中多了一丝辛辣之气。
妇人突然起身，锦盒"当啷"掉在地上。
她盯着萧承煜的眼睛，那双眼尾微挑，像极了二十年前南楚皇宫里那位总爱站在梅树下的小皇子——当时他才三岁，抓着她裙角喊"沈姨"。
"你是谁的人？"她的声音发颤，鬓边翡翠簪子晃得厉害。
萧承煜弯腰拾起锦盒，指尖在沉香珠上轻轻一叩——这是让影七撤退的暗号。
他抬头时，眼底漫上层薄雾般的笑意："老板娘说呢？"
后堂的自鸣钟"当"地响了九下，夜风卷着几片玉兰花瓣从窗缝钻进来，落在妇人脚边。
花瓣柔软，带着夜露的湿意。
她盯着萧承煜腰间的云纹玉牌，突然伸手扯下鬓间翡翠簪，簪尖挑开屏风后的暗格，露出里面半卷泛黄的《千金方》。
"跟我来。"她转身往内堂走，裙角扫过萧承煜的鞋尖，"有些话，得在密室里说。"
秦念攥紧袖中的短刀，目光扫过影七方才消失的后巷——那里的枣树上，飘着块染了朱砂的帕子，是影七留下的"安全"暗号。
萧承煜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玉牌，指尖触到背面刻着的"承煜"二字，烫得像团火。
密室的门在身后"吱呀"合上，黑暗中传来妇人的低语："当年皇后娘娘走前，说这孩子......"
萧承煜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望着妇人转身时露出的后颈——那里没有北燕影卫的胎记，只有道淡粉色的旧疤，是二十年前他打翻药炉时，她替他挡下的。
窗外，残月正爬上东墙。
密室门闭合的瞬间，沈清欢（妇人）指尖在墙上摸索两下，嵌在砖缝里的铜簧"咔嗒"轻响。
一盏羊角灯从暗格里弹出，昏黄光线掠过墙面——那里挂着半具木傀儡，关节处缠着细如发丝的牛筋，眼窝空着，却让萧承煜想起系统任务里提过的"机关术"。
"这是祖父最后做的。"沈清欢喉间发紧，指尖抚过傀儡开裂的木臂，"他说要让这东西替他开口，说那些不能说的话。"她转身时，袖中滑出个裹着油布的竹筒，竹节处还沾着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萧承煜接过竹筒的手微颤。
油布掀开的刹那，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泛黄的信纸上，字迹苍劲如刀："吾孙清欢亲启：我一生钻研傀儡术，不为奇技淫巧，只为查明当年南楚宫变真相。
今北燕影卫己破我药庐，我将服下'假死散'避祸，若七日未见我归......"
信末的墨迹晕成团，像是笔尖突然坠地。
萧承煜瞳孔骤缩——南楚宫变正是他母族覆灭的关键，系统新手任务里"整顿军备"的线索，竟藏在这傀儡术里？
"当年皇后娘娘......"沈清欢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临产前让我祖父调配'安魂散'，说若她难产，便将这药混在皇子的乳水里。
后来宫城大火，我抱着你从狗洞爬出去时，你手里还攥着半块药渣。"
萧承煜的呼吸滞在胸口。
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南楚野史，说末代皇后难产而亡，幼皇子葬身火海——原来都是谎言。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触发隐藏任务：查明南楚宫变真相（进度1/10）】，温热的信息流涌进太阳穴，是关于机关术的基础图谱。
"我要复制这封信。"他从袖中摸出系统奖励的"速干墨"，笔锋在信纸上掠过，"北燕影卫能找到你祖父的药庐，就能找到这里。"
沈清欢盯着他笔下翻飞的字迹，突然笑了："当年那个抓着我裙角喊'沈姨'的小娃娃，如今倒会护着我了。"她从妆匣里取出个青瓷瓶，"这是'隐息散'，涂在信上能防虫蛀。"
萧承煜将复制好的信收入怀中，又摸出个雕刻着云纹的铜炉："这是'蛊音干扰香'，点燃后十里内虫鸣鸟叫都会乱了节奏——北燕影卫常用虫鸣传讯。"他顿了顿，"若你愿助我，等大夏立朝那日，我亲自去北燕宗正寺，把你祖父的名字刻回南楚医官谱。"
沈清欢的手指抚过铜炉上的云纹，那是南楚皇室的标记。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了五下。
她突然抓起萧承煜的手，按在傀儡心口："这傀儡机关在腹腔，拉动牛筋能开口说话。
祖父说，真相藏在它喉咙里。"
"走。"萧承煜将铜炉塞进她手里，"天亮前我让人来接你去流民村——王大柱的人最可靠。"
秦念候在巷口，见两人出来，立刻把斗篷披在萧承煜肩上。
影七从房顶上跃下，腰间药囊鼓囊囊的，显然装了从后堂顺来的药材："主上，后巷有三组脚印，是北燕影卫的'梅花步'。"
萧承煜的指尖在沉香珠上一叩——这是让苏慕瑶戒备的暗号。
果然，行至青石巷中段时，墙头上突然亮起三盏红灯笼。
七八个蒙面人从房檐跃下，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为首者后颈有块暗红胎记，正是白天在幽兰坊见过的小厮。
"护主！"影七的短刃划破夜色，苏慕瑶的刀更快——她从暗巷里掠出，刀光如练，瞬间削断三个刺客的手腕。
王大柱举着杀猪刀冲上来，流民们举着扁担、锄头围成半圆，把萧承煜和秦念护在中间。
"退到墙根！"萧承煜拽着秦念躲进门廊，看着苏慕瑶的刀在人群中翻飞。
她每劈出一刀，刀鞘上的银铃便"叮铃"作响，那是他特意让人嵌的，为的是让刺客分神。
为首的小厮突然甩出三支透骨钉，苏慕瑶旋身避开，刀锋却擦过萧承煜的衣袖——钉尖上的青黑色，是西戎毒草"鬼见愁"。
"撤！"小厮见势不妙，吹了声唿哨。
刺客们像夜猫子般窜上房顶，只留下两具尸体。
萧承煜蹲下身，扯下刺客面巾——是张陌生的脸，但后颈的蝴蝶胎记确凿无疑。
"主上，伤着没？"秦念的声音带着哭腔，捧着他的衣袖首发抖。
萧承煜摸了摸她发顶："别怕，他们要的是沈太医的信。"他抬头望向西北方，北燕摄政王的行宫在夜色中像头蛰伏的兽，"该让那位总说'姐妹情深'的长公主，看看她的摄政王哥哥都做了什么好事了。"
沈清欢回到幽兰坊时，堂屋的烛火还亮着。
她刚要吹灭，就见案上多了封未拆的信，信封是用北燕皇家的洒金纸裁的，署名处墨迹未干："沈太医"。
她抖着手拆开，八个字刺得眼睛生疼："事己败露，速离西戎。"
后巷的枣树上，影七的暗号帕子不知何时被扯了个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