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叙白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透不过气来。他想起李健健总是默默帮大家整理内务,想起他深夜递来的镁粉和温水,想起他眼镜片后那温和腼腆的笑容……这个安静得像影子一样的战友,此刻却被生活的重锤击打得粉碎。
“操!” 吴浩猛地一拳砸在铁床架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咬着牙,眼睛发红,“这他妈的……这叫什么事!”
江谋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发酸的鼻梁,声音低沉:“健健,别一个人扛着。我们都在。”
何叙白走上前,蹲在李健健面前,用力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健健,听着!还有我们!二队122个人,就是122个兄弟!天塌下来,大家一起扛!”
李健健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而充满关切的脸,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更加汹涌地流下。
接下来的日子,李健健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训练场上,他动作迟缓,眼神空洞,好几次在队列里走神,被区队长严厉批评。课堂上,他盯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封家信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生气。他递交了退学申请。
消息传来那天,宿舍里的气氛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李健健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动作机械而缓慢。那床他叠了无数个“豆腐块”的白褥子,此刻被随意地卷起。
“健健……” 何叙白看着他收拾,心里堵得难受,想说些什么挽留,却又知道任何言语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李健健停下动作,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叙白,曹辉,江谋,吴浩……还有大家……对不起……我得走了。家里……等不起。” 他背起行囊,那背影单薄而佝偻,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没有人说话。大家默默跟着他,一首送到宿舍楼门口。深秋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李健健在门口停下,转过身,对着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时,己是泪流满面。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营门,再也没有回头。
夕阳的余晖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消失在营区大道的尽头。
何叙白站在原地,看着那空荡荡的营门方向,只觉得深秋的风从未如此寒冷刺骨,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也刮在心里。熔炉的火焰,不仅锻造钢铁,也冷酷地映照出人生的无常与沉重。李健健床铺上那卷起的白褥子,像一个刺眼的空白符号,无声地诉说着离别和缺憾。122人,终究未能一个不少。一种混合着悲伤、无力与对命运深深敬畏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冬日的寒意终于裹挟着西伯利亚的朔风,席卷了整个江南省。铅灰色的云层终日低垂,吝啬地不肯透出一丝阳光。营房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在凛冽的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刮在脸上如同冰冷的砂纸。呵气成霜,训练场坚硬的水泥地仿佛被冻透了,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