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谢一凡坐在旧窗边,手里握着那枚碎裂的打火机,火石磨了几下,冒出零星火光。他己经连续两个晚上没睡,眼圈发青,精神却异常清醒。灰街的夜像一张沉默的网,天上无星,地上无声,只有风从残楼间穿过,带着某种看不见的提醒。
他昨晚见过林子深,对方什么都没说,只递来一张写着“新峰湾、车库、午时”的卡片,末尾画了一条断裂的红线。
谢一凡明白,那是又一个清算。
林子深的眼神己经没有起初的试探,而是一种默许。他默许谢一凡执行、试探、甚至自主判断。那不是信任,是利用者惯常的手法——你要么胜出,要么沉底。
谢一凡靠在椅子上,抽了一口烟,闭了闭眼。
他的耳边始终萦绕着纪予的名字。那晚“东环碰头”后,她就再没露面。她像一滴水,落进一池污泥,悄无声息地蒸发。而谢一凡知道,她没走远,只是等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不在林子深那边,也不在褚原那边。
而是他自己
早上七点,他出门,穿着一身廉价工装,混入新峰湾的清运队里。那里是林家投资的地下车库重建点,表面是老旧小区改造项目,实际上则是隐藏物资、人事调动的暗渠。
他换了新身份,叫“唐文靖”,临时外包搬运员,来这里接清理地下仓储的任务。
九点半,一辆深灰色的丰田埃尔法缓缓驶入地库,落地窗贴着膜,看不清里头人。谢一凡用后视镜一扫,瞥见那熟悉的身形——林闻溪。
她为何来?
他没有打草惊蛇,只低头继续手里的活,首到十一点整,他借口换电池走向设备间,从小窗望出去——林闻溪站在远处,对着一个穿深蓝西装的男人轻声说着什么,神情冷静,手里提着文件袋。
那男人名叫金穆然,城东规划署副主任,公开人物,私底下却是林远河的人。
谢一凡手一抖,几颗电池滚落在地。
金穆然转身走了,林闻溪却站了几秒,仿佛知道有人在看她,转头向谢一凡所在的方向轻轻瞥了一眼,然后消失在地库尽头。
谢一凡深吸一口气,把电池捡起,回到了搬运点。
十二点,林子深的电话来了:“看到她了吗?”
“看到了。”谢一凡低声道。
“她在做什么?”
“交材料,和金穆然。”
“材料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她神色平静,像是早有预谋。”
林子深沉默了两秒:“你现在明白了吗?”
“她在下一盘自己的棋。”
“嗯,她不是你能控制的,也不是林远河能控制的。”
谢一凡喉咙有些发涩:“我知道。”
“你还在乎她?”
“不是在乎……是还没看清。”
“那你现在看清楚了,就动手吧。”
谢一凡皱眉:“什么?”
“她今天晚上要去见纪予,地址我会发你。”
“你想我做什么?”
“你想见纪予不是吗?她会来。但我不希望你见她之前,手上还被一根旧线牵着。”
“你要我杀林闻溪?”
“不是。”林子深声音淡了下去,“我让你断线。”
通话结束后,谢一凡坐在楼梯间,抽了一根烟,脸上没有表情。他不知道林闻溪为何要联系纪予,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藏着什么共谋,但他清楚一件事——今晚,他要面临一次决定。
要么继续被牵着走,要么自己拉一根线。
夜里十一点,废旧“盛文书店”后巷。
林闻溪穿着一身深灰风衣,站在一盏破灯下。纪予从街角拐出,戴着帽子、口罩,裹得严实。
两人没有寒暄,只是交换了一个厚实的档案袋。
“你确定要这么做?”纪予声音低而冷。
“这是你我最后一次合作。”
“合作?还是交易?”
林闻溪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你想救的人,不一定会懂你。”
纪予低声道:“我知道。”
她转身离开,林闻溪站在原地,沉了几秒。
这时,一道身影从街尾慢慢走近。
谢一凡。
他没有戴帽,也没有遮挡,只是平静地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你来得比我想象得早。”林闻溪轻声说。
“你在送什么?”
“是关于纪予的旧案卷,她想带出去。”
“你为什么帮她?”
“因为我们都不信任你。”
谢一凡苦笑一声:“你还真首接。”
林闻溪盯着他,忽然说:“你今天来,是为了杀我吗?”
谢一凡没回答。
“你要杀,就动手。”她低声,“我不怕。”
谢一凡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缓缓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你不是要我杀你,而是要我断了对你的执念。”
林闻溪微微一笑:“断掉,是给你活的路。”
“那纪予呢?她要去哪?”
“她会走一条没人敢走的路。”
“那你呢?”
林闻溪没有回答,转身走入夜色。
谢一凡站在风里,良久不动。
这夜无雨,却冷得像是告别的信号。
他知道,这一章结束了某些牵连。
也埋下了更深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