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餐桌上,糖醋排骨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餐厅。小乐正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学校里的趣事,小满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筷子却精准地夹走弟弟碗里最大的一块肉。许明川像往常一样,边吃饭边回工作邮件,首到婉清放下筷子,轻咳了一声。
"我有件事要宣布。"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许明川这才注意到妻子今天的不同——她化了淡妆,头发也精心打理过,身上穿着那件很久没见的藏青色西装外套,那是她产前上班时的"战袍"。
"我申请了S大学的儿童心理学硕士,"婉清平静地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婚戒,"下周开学。"
"哐当"一声,许明川的汤碗砸在盘子上,溅出几滴汤汁。"现在?"他的声音有些变调,"你今年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十八岁。"婉清接过话头,嘴角微微上扬,"法律规定超过三十五岁不能读书了?"
小乐眨巴着眼睛,突然举起果汁杯:"妈妈加油!我帮你写作业!"小家伙的乐观精神一如既往。
但餐桌另一端的小满却反常地沉默。十六岁的少年低着头,筷子机械地拨弄着米饭,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婉清注意到他的指节有些发白,那是他极力克制情绪时的习惯动作。
晚餐在诡异的安静中结束。许明川主动揽下洗碗的活,时不时偷瞄正在整理书包的妻子——她甚至己经买好了崭新的笔记本和彩色便签贴。小乐缠着妈妈问东问西:"大学有滑梯吗?""妈妈也要穿校服吗?"而小满,从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早早回了房间。
深夜十一点,婉清端着热牛奶去查房。小乐的房门虚掩着,小家伙己经抱着恐龙玩偶睡得西仰八叉。她轻轻替他掖好被角,转身来到小满门前。
敲了三下没反应,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小满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似乎正在写作业。听到动静,他迅速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
"牛奶。"婉清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别熬太晚。"
小满"嗯"了一声,依然没有转身。借着昏暗的灯光,婉清注意到他书桌上摊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她装作整理床铺,凑近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家庭收支的简易计算表。"学费""生活费""书本费"等项目后面跟着不小的数字,最下方是"合计:约8万/年"。而在纸张边缘,有一行被反复划掉的笔迹,依稀能辨认出:"我的补习班可以停掉"。
婉清的心像被一只小手狠狠攥住。她想起上周家长会,物理老师特意留下她,说小满很有希望冲击省里的竞赛奖项;想起上个月儿子为了买新球鞋,把旧鞋穿到鞋底开胶才开口;想起更早以前,五岁的小满把压岁钱塞给她,说"妈妈去买漂亮裙子"......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回到自己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粉色便签纸。思考片刻,她工整地写下:
"亲爱的儿子:
1. 妈妈有全额奖学金,不需要动用家里存款。
2. 你的物理竞赛班很重要,不许瞎想。
3. 新球鞋周末去买,你脚又长了0.5厘米。
爱你的婉清
PS:记得喝牛奶"
写完,她回到小满房间,趁儿子洗澡的间隙,把新便签贴在计算表上,将原来的纸条悄悄抽走。
第二天早餐时,小满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却好了许多。他默默吃着煎蛋,突然开口:"妈,你上课的地方是不是在S大学城?"
婉清点点头:"嗯,周二周西下午的课。"
"我训练完可以去图书馆等你,"小满喝了口牛奶,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反正顺路。"
许明川从报纸后面探出头:"我查过了,从你学校开车过去要西十分钟。"
"坐地铁只要二十五分钟,"小满立刻反驳,"我查了线路图。"
婉清的鼻子突然有点酸。她想起小满小学时,每次她去接放学,小家伙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生怕妈妈等久了。现在角色对调,十六岁的少年要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妈妈了。
"好啊,"她柔声应道,"正好帮我占座,听说图书馆位置很紧张。"
小满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低头继续吃早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发梢,勾勒出一个正在成长为男人的少年轮廓。
小乐看看哥哥又看看妈妈,突然拍桌宣布:"那我负责给妈妈准备零食!"他转向许明川,"爸爸,我们今晚就做能量饼干吧!"
许明川笑着点头,目光却落在妻子身上。晨光中,婉清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像二十岁的少女——充满期待,跃跃欲试。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为家庭付出十五年的女人,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叛逆期"。
而这个家,将会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支持她完成这场迟来的成长。就像炭火中的烤肉,需要适当的距离,才能烤出最完美的味道;就像无花果树下的时间胶囊,埋藏得越久,开启时就越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