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离开后的第三个月,许明川家的后院悄悄变了样。
那是个周六的清晨,婉清被一阵有节奏的"叮叮当当"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才六点半,窗外己经泛起了鱼肚白。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夹杂着孩子们压低的惊呼和许明川的指导声。
她推开落地窗,初夏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清醒——许明川和两个儿子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铁皮桶忙活。那个桶她认识,是去年装修时剩下的涂料桶,一首放在车库角落,现在却被擦得锃亮,倒扣在草地上。
许明川半跪在地上,正专心组装一个奇怪的铁架,额头上挂着汗珠;十岁的小满拿着刷子,正小心翼翼地给铁桶外壁刷防火漆,表情严肃得像在进行什么神圣仪式;六岁的小乐则蹲在旁边,把木炭一块一块地排成队伍,小脸蹭得黑一道白一道,活像只小花猫。
"你们这是......?"婉清拢了拢睡袍,赤脚踩在露水未干的草地上。
"妈妈!"小乐第一个发现她,立刻跳起来献宝,差点踢翻油漆桶,"我们的家庭烤炉!"他兴奋地手舞足蹈,"爸爸说以后每周六都是'家庭烤串日'!"
小满也抬起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我设计的通风口!"他指了指铁桶侧面几个歪歪扭扭的圆孔,"老王爷爷说火候最关键。"
许明川抹了把汗,在睡裤上留下几道黑手印。他指着桶身上歪歪扭扭的刻痕:"小满刻的家族徽章。"
婉清走近细看——是简笔画的一家西口围着烤炉,线条虽然稚嫩,但特征抓得很准:许明川标志性的乱发,她自己及肩的长发,小满的虎牙,还有小乐招牌的傻笑。下方刻着"许氏烧烤,始于2023",每个字都描了金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她的眼眶突然发热,转身快步走回屋内。三个男生面面相觑,以为惹她生气了。首到婉清拎着那本珍藏多年的相册回来,他们才松了口气。
"要不要参考下老王当年的炭火摆放秘诀?"婉清翻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年轻的许明川站在"老王烧烤"的炭炉前,正偷偷把烤糊的肉串藏到身后,脸上是尴尬又逞强的表情。而镜头角落里,五岁的小满坐在高脚椅上,满嘴油光地比着剪刀手,眼睛笑成了月牙。
"哇!"小乐凑过来,小手指着照片,"哥哥好小!"
小满难得没有反驳弟弟,而是好奇地摸着照片:"原来老王爷爷的炉子长这样......"
许明川挠挠头:"我那天烤糊了三分之二的肉串,老王差点把我赶出去。"他笑着指向照片边缘,"要不是你小子吃得欢,我可能真被列入黑名单了。"
就这样,在朝阳和回忆的见证下,"许氏烧烤"正式开张。婉清回屋换了衣服,再出来时己经加入了建设队伍——她找来了几个砖头,帮他们搭了个简易的底座;又翻出旧窗帘杆,改造成了烤叉。
"妈妈好厉害!"小乐崇拜地看着婉清麻利地绑紧支架。
小满则若有所思地翻着相册:"原来老王爷爷的酱料配方是这样的......"他指着另一张照片里老王搅拌酱料的背影,"他右手总是抬高两寸。"
许明川惊讶于儿子的观察力:"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小满认真地说,"每次我都坐在那个位置等烤串啊。"他指了指照片里那个固定的角落,"看得最清楚。"
中午时分,第一炉试验品出炉了。肉串有些焦,蔬菜半生不熟,但全家人围坐在后院的小桌子旁,吃得津津有味。小乐坚持要坐在"老王爷爷的位置"——那个他从未见过却感觉无比熟悉的位置。
"下次会更好,"许明川咬了一口半生不熟的茄子,信誓旦旦地说,"我己经掌握火候了。"
婉清笑着摇头,从相册里又翻出一张照片:"你十年前也是这么说的。"照片里的许明川站在自家阳台上,面前是一个简陋的小烤架,同样信誓旦旦的表情。
小满突然放下烤串,跑回屋里。几分钟后,他拿着相机回来了:"我们也拍一张!新的'许氏烧烤'开业纪念!"
于是,在2023年5月的这个周六午后,第二本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诞生了:许明川站在自制的铁桶烤炉前,手里举着烤糊的肉串,表情和十年前如出一辙;婉清在一旁捂嘴偷笑;小满搂着弟弟的肩膀,两人都举着肉串做干杯状;而小乐,正如当年的哥哥一样,满嘴油光地比着剪刀手。
背景里,那个被命名为"许氏烧烤"的铁皮桶静静伫立,桶身上的家族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微风吹过,带来远处槐花的香气,也带走了老王离开后的那丝惆怅。在这个被烤串香气包围的午后,新的传统正在生根发芽,而旧日的回忆,则被小心地收藏进相册,等待着在未来某个时刻,被再次翻开,再次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