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惊蛰,春雷震落应天府宫墙檐角的冰棱。朱允熥跪在文华殿外的青石板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掌心攥着昨夜誊写的《请减江南税赋疏》。晨雾中传来老太监尖利的唱喏声,他数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首到绣着金线龙纹的皂靴停在眼前三寸处。
"抬起头来。"朱元璋的声音裹着浓重的茶锈味,朱允熥瞥见御案上堆着的弹劾奏章,最上方那份墨迹未干,赫然写着"皇孙结党营私"。他深吸口气,将怀中竹筒呈上:"孙儿恳请皇爷爷先看这个。"
竹筒缓缓打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竹筒内滚动而出的物体上。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滚出来的并不是众人所期待的奏章,而是一片枯黄的稻叶。
朱允熥面色凝重地指着稻叶尖上的黑斑,说道:“这是苏州知府送来的,据他所言,今年早春突发稻瘟病,情况十分严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孙儿查阅了大量的农书,发现唯有减税缓征,才能确保百姓有足够的资金和精力去进行春耕。”
朱允熥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百姓生计的担忧,但他却故意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三日前,徐妙锦己带领一批经验丰富的农匠,秘密抵达苏州。他们正全力以赴地运用一种改良过的石灰水,对秧苗进行喷洒,以抵御稻瘟病的侵袭。
朱元璋着稻叶的手突然收紧,朱允熥听见骨骼轻响。老皇帝将叶子凑近烛火,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沟壑:"你近日常往魏国公府跑,又私设'时务讲堂',当朕是瞎子?"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朱允熥却从容叩首,袖中滑出本装订粗糙的册子:"孙儿有罪。这是讲堂学子整理的《农桑辑要补遗》,新增了二十三种抗旱作物培育法。"他想起昨夜蓝文徽冒雨送来的密报,朱棣的商队正往江南贩运粮食,"若皇爷爷恩准,孙儿愿亲自去苏州督导农事。"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橙红色,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朱允熥坐在马车上,车帘被他轻轻掀起,他的目光落在了城外那片新挖的沟渠上。这些沟渠纵横交错,宛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城外的土地。
这些沟渠是朱允熥运用自己所掌握的现代水利知识设计的灌溉系统。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沟渠,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这些沟渠不仅能够有效地灌溉农田,还能防止洪水泛滥,对于农业生产和百姓生活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就在朱允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突然,从暗处传来了三声清脆的蝉鸣。这蝉鸣声在寂静的黄昏中显得格外突兀,引起了朱允熥的警觉。
紧接着,徐膺绪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马车旁。他身手敏捷地翻身上车,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檀木匣子。
“这是火器局的新图纸,还有……”徐膺绪的声音压得很低,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氛围,“道衍和尚今日去了秦淮河畔的悦来客栈。”
客栈二楼的雅间内,烛光摇曳,将房间照得有些昏暗。朱允熥站在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道衍和尚正坐在桌前,那张枯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和尚的手指正轻轻地划过地图上的北平城,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与道衍和尚相对而坐的,是一个身穿灰衣的人。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他的身形和动作来看,朱允熥立刻认出,此人正是燕王府的青铜面具谋士。
朱允熥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燕王府的人。他下意识地摸到了腰间的透骨钉,准备随时出手。
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透骨钉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腕。朱允熥转头看去,只见徐膺绪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轻声说道:“殿下,楼下有锦衣卫的暗桩,此时动手,恐怕会打草惊蛇。”
夜风卷起朱允熥的衣摆,他突然轻笑出声。回到马车上,他从匣中取出片琉璃镜片,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告诉蓝文徽,让他的人扮作波斯商人,带着这个去北平。"镜片边缘刻着细小的西洋文字,那是工部匠人仿制的显微镜目镜——既能观察微生物,又暗藏密信传递机关。
子夜的书房里,朱允熥铺开江南布防图。徐妙锦倚着雕花门框,指尖绕着湘妃竹帘的流苏:"父亲说,户部尚书最近频繁接触燕王府的人。"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朱允熥耳畔,"你上次说的'股份制商铺',我己在绸缎庄试行,那些掌柜的算盘珠子,可比官员的忠心可靠多了。"
朱允熥在地图上重重按下朱砂印,标记出扬州盐运司的位置。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错成诡谲的图案。他想起白日里朱元璋盯着稻叶时,眼中闪过的那丝犹豫——老皇帝并非看不清局势,只是在帝王心术与江山社稷间反复权衡。
更鼓敲过三下,朱允熥独自来到观星台。北斗七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他摸着袖中藏的《西洋星象图》,那是徐妙锦用商船从泉州换来的秘本。远处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他却望着北方喃喃自语:"西叔,这场棋局,该进入中盘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蓝文徽浑身湿透地闯入书房。他怀里的密报用蜡油封着三重印信,展开后却是幅孩童涂鸦般的画——歪扭的城池下,无数蚂蚁正搬运粮袋。朱允熥盯着画中城楼上飘扬的黑旗,突然抓起狼毫在舆图上圈出德州:"传令下去,让所有暗桩紧盯漕运船队,尤其是打着晋商旗号的..."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跳动的火光。这场不动声色的博弈中,每一个看似寻常的举动都是精心布置的棋子。朱允熥将密报投入火盆,看着纸灰盘旋上升,恍惚间仿佛看见未来的烽火,正从这些隐秘的暗线中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