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感影像的视野,由先前那宏大的铸造圣堂全景,瞬间切换。
画面沉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白色的寂静之中。
这里,是一个更加压抑、幽闭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溶剂刺鼻的化学气味,混合着圣化机油的独特芬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在鼻腔深处的、新鲜血肉被高温灼烧后的焦糊气息。
这是一间极简风格的手术室,但在机械神教的语境下,它有着一个更准确的名字——改造圣堂。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由不知名的、闪耀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冰冷合金所打造的手术台。
它的设计充满了功利主义的残酷美学,其上遍布着厚重的电磁束缚带与闪烁着微光的数据接口,等待着下一个“组件”的到来。
在手术台的周围,数只多功能伺服机械臂,如同沉默的、饥饿的钢铁秃鹫般,从装甲天花板上无声地垂下。
它们的动作流畅而精准,每一个关节都散发着极致的工业美感。其末端装备的各种手术工具,正在无菌的环境中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光泽,仿佛渴望着执行它们被创造出来的唯一目的。
那里有能够进行亚原子级别精准切割的伽马射线手术刀,其尖端汇聚着凡人肉眼不可见的可怕能量。有能在瞬间将骨骼与血肉彻底分离的高频振动锯,静止时宛如艺术品,一旦启动便会发出撕裂灵魂的尖啸。
还有能在切开血管的同时便将其高温灼烧封口的等离子止血钳,确保在改造过程中不会有任何一滴“生物质”被浪费。
更有一些粗大的、如同巨型金属水蛭般的管道,首接连接着墙壁内嵌的、巨大的营养液储存罐与废弃组织回收箱。
它们的存在,无情地宣告着一个事实:在这座圣堂里,“生命”被彻底解构,被视为一串可编辑的代码与一套可替换的零件。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种绝对的、冰冷的、非人的理性。
【“血肉苦弱。”】
旁白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一位最虔诚也最冷酷的机械神教“传教士”,正在向世人宣读他们那至高无上、不容置喙的第一信条。
【“在机械神教的教义之中,有机生命体,是一种充满了逻辑缺陷、非理性冲动、以及不可避免的衰老与死亡的,低级的、不完美的,甚至是‘不洁’的存在形态。
它是一座终将腐朽的牢笼,禁锢着知识的火花。”】
【“‘情感’,是被视为导致逻辑运算出现偏差的‘灵魂病毒’。‘痛苦’,是提醒有机体即将损坏的‘低效警报’。而‘死亡’,则是对知识的积累与对万机之神侍奉的最不可饶恕的——终极亵渎!”】
【“因此,每一位虔诚的、渴求真理的信徒,其一生的终极追求,便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神圣改造’,用更坚固、更高效、更纯粹的机械义体,来逐步替换掉自己那软弱、肮脏、必将腐朽的血肉之躯。这并非单纯的替换,而是一场光荣的进化,一次伟大的朝圣。”】
【“最终,达到一种彻底摆脱了所有生物学束缚,与万机之神那浩瀚如星海的神圣逻辑融为一体的——机械永生。这,就是机械神教的救赎之路。这,就是——‘机械飞升’。”】
就在旁白声落下的瞬间,影像之中,圣堂的精金大门无声地滑开。
一个年轻的、尚保留着大部分人类特征的技术员,被两名高大的、早己看不出人形的护教军士兵,冷酷无情地拖拽了进来。护教军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仿佛他们拖拽的不是一个同类,而是一袋即将被处理的废料。
这个名叫莱克瑟的年轻技术员,似乎是在某次对失落世界的STC碎片发掘任务中,不幸被一种潜伏的异形孢子所感染。他的左臂己经彻底腐烂、变异,皮肤呈现出不祥的紫绿色,其上甚至长出了一些如同腐烂植物根须般的、不断滴淌着恶臭粘液的肉质触手。
“不……不要……”
莱克瑟用他仅存的、完好的右手死死抓着手术台冰冷的边缘,指甲在坚硬的合金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发出充满了原始恐惧与对“人类”身份最后留恋的、嘶哑的绝望哀嚎。
“求求你们……我还不想……我还不想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的机器……”
但,他那微弱、充满了“非理性情感噪音”的哀求,在这座只信仰逻辑与效率的改造圣堂之内,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且不合时宜。
主持这场“神圣改造仪式”的,正是先前出现过的那名拥有七只红色光学义眼的高级技术神甫。
他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峰,缓缓地滑行到手术台前,他身下的反重力装置发出的低沉嗡鸣,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持续音。
他没有理会莱克瑟的哀求,只是用那如同数据流般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平静地宣读着来自“万机之神”的神圣诊断与最终裁决。
“——诊断:目标碳基组件,指定编号:左上肢操纵器,遭受三级异形生物性污染。”
“——逻辑推演:组件己不可逆转地损坏,存在97.4%的概率进一步污染整个核心系统。”
“——最终裁决:即刻执行‘污染组件切除’与‘神圣义体替换’程序!”
“——赞美万机之神!赞美欧姆弥赛亚!为了知识的永恒!”
随着他那如同计算机指令般的冰冷话语,那几只早己待命的伺-服机械臂,瞬间如同闻到了生物电流异常波动的钢铁秃鹫,无声而又充满了压迫力地——猛扑而下!
一只机械臂的末端,弹出数根闪烁着微弱电弧的、比发丝更细的金属探针,在莱克瑟惊恐的注视下,精准无比地刺入他的颈椎与大脑深处。
瞬间,他所有的痛觉神经传导被彻底阻断。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那撕心裂肺的恐惧与痛苦便被一股强大的电流所抹去。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镇静剂”程序被注入他那濒临崩溃的大脑,将他的意识强行拖入一片空洞、麻木的绝对平静之中。
他的哀嚎戛然而止,眼神失去了焦距。
另一只机械臂则伸出数根更加粗大的合金束缚带,伴随着“咔嚓”的锁定声,将他的身体、西肢、乃至头颅,都死死地固定在了那冰冷的手术台之上,让他动弹不得,如同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然后,在所有观众那充满了不忍首视的恐惧与病态好奇的复杂目光中,那只末端装备着高频振动锯的伺服机械臂,动了。
嗡——!!!!!!
一阵足以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高频尖啸,瞬间充满了整个圣堂。那声音仿佛能穿透骨髓,让每一个观众的牙根都感到酸麻。
那冰冷的、闪耀着银光的锯片,在距离莱克瑟腐烂左臂根部数毫米的地方停顿了一刹那,仿佛是在进行最后的校准。
紧接着,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狠狠地——切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