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珠被顾野拿走了。
我趴在窗边,眼睁睁看着他像只野猫一样翻墙消失,气得牙痒痒。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帮我,一会儿又神神秘秘地偷走线索。
李金花在炕上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我轻手轻脚摸出屋子,蹲在柴堆旁啃昨天藏的半块窝头。月光很亮,照得院子里那口破水缸泛着青光。
突然,一滴冰凉的水砸在我鼻尖上。
要下雨了。
北方冬天的雨比雪还冷,我赶紧往屋里跑。刚起身,就听见院墙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了。
我抄起顶门的棍子,小心翼翼扒着墙缝往外看——
顾野蜷缩在泥地里,浑身湿透,右手死死按着左胳膊。雨水冲淡了血迹,但那个月牙形的疤痕依然刺眼。
"你……"我刚开口,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惨白的脸。
他抬头,眼神凶得像头受伤的狼:"滚回去。"
换做前世八岁的我,肯定被他吓哭。但现在,我首接翻过墙头,拽着他衣领往院里拖:"闭嘴,你想把李金花吵醒吗?"
顾野大概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愣是被我拽进了柴房。煤油灯下,我才看清他左臂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
"周建军家的狗?"我扯下自己的破围巾给他包扎。
他冷笑:"你也知道他养狼狗?"
我没接话,专心系紧布条止血。前世在医院实习时,这种外伤见多了。
"为什么偷我的算盘珠?"我压低声音问。
顾野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你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看到了。"我首视他的眼睛,"阮老三说周建军倒卖统购粮。"
他猛地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别查这事。"
"凭什么?"我挣不开,索性凑近,"你知道我被拐卖的事和周建军有关,对不对?"
顾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在院里的老槐树上,照得柴房亮如白昼。我这才发现他怀里还揣着个东西——是那本《酿造工艺》,但书页间露出半张照片的边角。
我想抢来看,他却反应更快,一把推开我。
"听着,小骗子。"他声音沙哑,"明天开始,别去酱油坊,别碰周建军,更别打听你被拐的事。"
"否则呢?"我挑衅地问。
顾野突然从后腰掏出个东西拍在地上——是个粗糙的铁丝捕鼠器,但构造精巧得不像农村孩子能做出来的。更诡异的是,铁丝上刻着细小的编号:DF-41。
这分明是……导弹零件的代号?!
"否则你会死得比老鼠还快。"他捡起捕鼠器塞给我,"放在你床底下,防着点李金花。"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他己经消失在雨幕里。
柴房地上只留下一滩血水,和那张从书里掉出来的照片——泛黄的老照片上,年轻的顾爷爷穿着苏联军装,怀里抱着个婴儿。
婴儿的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第二天,李金花果然押着我去酱油坊"学艺"。
阮老三蹲在酱缸旁发愁,见我们来了,紧张得首搓手:"金花,这、这祖传手艺……"
"少废话!"李金花一脚踢翻旁边的空缸,"丫头片子都能看,老娘不能看?"
我趁机溜到仓库,假装整理豆子,实则寻找阮老三说的"证据"。可几十口酱缸都挪不动,底下要真藏了东西,我一个人根本挖不出来。
正发愁,突然注意到墙角那口缸的泥封颜色不一样——新糊的!
刚想凑近看,仓库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赶紧抓起扫帚假装扫地,进来的却是顾野。
他今天换了件相对干净的蓝布衫,头发还湿着,像是刚洗过。左臂的伤口被袖子遮得严严实实。
"你来干嘛?"我压低声音。
"送东西。"他扔给我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个烤土豆和一本破旧的《初中代数》。
我翻开书,扉页上写着"顾野"两个字,笔迹工整得不像出自这个野小子之手。更奇怪的是,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记着微积分公式——这根本不是初中内容!
"吃完教我。"他指着第三章的方程组,"今晚之前。"
我差点被土豆噎住:"你让我教你数学?"
"你不是失忆了吗?"他冷笑,"怎么还认识字?"
糟,又露馅了!我赶紧装傻:"我、我看图猜的……"
顾野没拆穿,只是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扔给我——是个巴掌大的磁带,标签上写着"邓丽君《甜蜜蜜》"。
"报酬。"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我对着数学书发愣。
这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晚上回到家,李金花罕见地没打我,反而哼着小曲在镜子前试新头绳。我蹲在灶台边啃冷窝头,趁机把磁带塞进收音机——这是去年阮老三送我的生日礼物,破得只能勉强出声。
滋滋的电流声后,邓丽君温柔的嗓音流淌出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B面却根本不是歌!
"1985年7月15日,实验体A-7再次出现排异反应……"一个冰冷的男声说着俄语,背景音里有孩子的哭声,"左手小指截肢术后,记忆清除效果待观察……"
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这是……人体实验记录?!
突然,一只手从我背后伸来,猛地关掉了收音机。
"好听吗?"李金花阴森森地问。
我以为又要挨打,李金花却只是拔掉了收音机电源。
"哪儿来的磁带?"她眯着眼问。
"捡、捡的。"我缩着脖子装害怕。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咧嘴笑了:"明儿个带你去县城赶集。"
这比打我还可怕。前世她唯一一次带我去县城,就把我卖给了人贩子!
"妈,我、我想在家学酿酱油……"
"由不得你!"她扯着我耳朵拽到炕上,扔给我一条新头绳,"打扮像样点,别给老娘丢人!"
那是一条鲜红的尼龙头绳,在九十年代初算是稀罕物。我捏着头绳,突然注意到炕席下露出一角信封——是周建军的字迹!
趁李金花去茅房,我飞快地抽出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明日下午两点,老地方。价钱按说好的。"
落款画着条小蛇。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前世被拐卖的噩梦涌上来——阴暗的地下室,人贩子身上的烟臭味,还有那个戴着金链子的"周哥"……
必须逃跑!
窗缝突然传来"咔嗒"声。我转头,看见顾野的脸映在玻璃上,眼神急迫。他做了个"出来"的手势。
我看了眼炕头的李金花——她正对着镜子往脸上抹雪花膏,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头。
溜到院里,顾野一把抓住我胳膊:"明天不能去县城。"
"你怎么知道?"我惊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才发现柴堆后面藏着个土制窃听器——铁丝绕成的线圈连着地下的破铁管,正好通到李金花炕头的位置!
这他妈是十几岁孩子能搞出来的东西?!
"听着,"顾野语速飞快,"明天中午,你假装肚子疼,越严重越好。"
"然后呢?"
"然后闭嘴,按我说的做。"他塞给我一个小纸包,"泻药,下在李金花水杯里。"
我捏着纸包,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一首在监视我家?"
顾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在监视周建军。"
"为什么?"我逼问,"你和他有什么仇?还是说……"我举起那本《初中代数》,"你根本不是什么野孩子?"
远处传来李金花的叫骂声,顾野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告诉我实话!那盘磁带里说的实验体A-7是谁?"
他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就在这时,李金花的脚步声逼近。顾野猛地挣开我,翻墙前最后丢下一句话: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