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倒灌的轰鸣如雷贯耳,林惊鸿被顾清崖护在怀中,浑浊水流裹着碎石劈头盖脸砸下。
她攥着摄魂印的手沁出冷汗,指腹印上凹凸纹路——那是母亲临终前在她掌心画下的咒诀,此刻正随心跳泛着暖金微光,如暗河浮灯。
"往左!"顾清崖猛地拽她手腕,两人被水流冲得撞上石壁。
林惊鸿额头磕出刺痛,却盯着前方渐窄的通道——那是密室地图标记的逃生口,正被坍塌碎石挤压,只剩半人高缝隙。
"清崖,我爹……"话未毕便被呛水,父亲撞向陆天衡的画面闪过,碎玉上的并蒂莲刺得眼眶生疼。
顾清崖手臂收紧,带她在旋涡中转向:"他将你塞进棺材那日,便把命押在你活着出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的声线混着水震,如沉河之铁。
林惊鸿咬唇点头,摄魂印光芒大盛,照亮前方通道口石壁——离出口仅五丈!
刚要加速,头顶"咔嚓"巨响,磨盘大的碎石轰然坠落,水浪将两人冲得翻涌。
顾清崖旋身以背抵壁,碎石擦过左肩砸入水中,血珠散成红雾。
"顾清崖!"她指尖发颤去按伤口,却被反手攥住:"走!"
两人贴壁游至通道口,林惊鸿刚要出水换气,眼前黑影一晃。
萧景明立在齐腰积水中,湿发黏额,匕首冷光首指她胸口。
"景明哥?"她声线震颤。
三日前医馆,他熬驱寒药飘着桂花蜜;五日前绣坊,他蹲染缸边捞起扯坏的并蒂莲绣样。
可此刻他眼无暖意,如结冰古井。
"交《摄魂心经》与摄魂印。"萧景明声如浸水琴弦,"放你们从侧门走。"
林惊鸿后退抵上顾清崖胸膛,见他脚下水泛诡异青黑——鬼门腐魂水,能令活人西肢沉坠、阴魂现形。
原来他早布下局。
"还要继续害人?"她攥紧怀中书,"逆魂术乃邪术,你学医该知用活魂温养鬼胎之后果!"
"后果?"萧景明忽笑,匕首在掌心旋出花,"我娘咽气时胸口压碎玉等我;小桃被鬼胎掏心,手里攥着给我绣的平安符;你娘死那晚,我蹲绣坊后巷听你哭了整夜——这些后果,鬼门早让我尝尽。"他指节泛白,"逆魂术能救人,亦能控心,关键在谁用。"
话音落,身影虚化——鬼门影步!
林惊鸿瞳孔骤缩,怀中《摄魂心经》一沉,萧景明匕首己抵锁骨。
顾清崖横刀擦耳侧劈下,火星炸在水面,逼退对方两步。
"惊鸿,把书给我。"萧景明声带急切,"拿到摄魂印,便能解沈贵妃下在你身上的咒,便能……"
"住口!"林惊鸿反手抽袖中绣针,针尖淬新制破阴散,"你根本不知书里藏着什么!
十年前我娘正因……"
"轰——!"通道顶端石屑簌簌,顾清崖猛地拽她扑向侧方。
萧景明匕首擦发梢划过,在石壁留三寸深痕。
水流骤急,林惊鸿踉跄,怀中书险些脱手。
顾清崖横刀划半圆,刀光裹摄魂印金芒——印光渗进刀气。
"退到我身后。"他声如沉雷,肩上血染半袖,却将刀柄送向她,"拿着。"
林惊鸿攥刀,见萧景明目光扫过她掌心印与怀中书,指尖在匕首柄敲三下——儿时捉迷藏暗号,敲三下意为"我认输"。
可此刻他眼中光比鬼火更灼。
"最后机会。"萧景明脚尖点水,青黑波纹荡开,"交出来。"
顾清崖横刀与匕首相击,火星溅水腾起白烟。
林惊鸿望两人在窄道错身,刀匕相击脆响混江水轰鸣,忽忆十岁那年,萧景明背她趟涨水溪涧,说"惊鸿别怕,我背你"。
而今,她攥顾清崖的刀,看萧景明眼翻暗潮,方知有些东西,早于十年血夜变质。
刀匕再度相击,火星溅水成雾。
林惊鸿攥刀手沁汗,耳边是江水倒灌轰鸣,眼前是交错身影——顾清崖左肩伤仍渗血,动作慢半拍;萧景明匕首却越挥越快,刀光裹青黑腐魂水雾,在石壁划满划痕。
"摄魂咒!"林惊鸿咬破舌尖,腥甜漫开刹那,摄魂印迸金芒。
曾以此招镇住三品阴魂,咒语刚滚喉间,却见萧景明脖颈闪过灰光——一枚血浸驱魂符贴锁骨下,符纸边缘焦黑,显是用活人血祭过。
"早有防备?"她瞳孔骤缩,咒语卡喉,心口如被攥闷。
萧景明匕首擦过顾清崖右腕,在手背留三寸血口:"我在医馆翻七夜古籍,又求沈贵妃赐符——"他喘气,发梢滴水砸腐魂水,溅起黑泡,"我要之物,岂会不备?"
顾清崖反手以刀背砸向他腕,萧景明吃痛松匕,"当啷"坠入水中。
下一秒,他竟扑向林惊鸿抢书,湿冷手指扣住她腕,力大欲碎骨:"给我!
给我!"
她被拽得踉跄,后腰撞石壁。
怀里书几乎脱手,余光见顾清崖举刀欲劈,忽忆郑老头三日前破庙所言:"水下密室泄洪道单向,石板下埋铜闸,踢开引江水倒灌。"
"清崖!
往右躲!"她大喊,趁萧景明分神,抬脚踏向身侧青石板。"咔嚓"响,石板碎裂,下方铁链崩断。
浑浊江水如兽涌入,通道水流成涡,吸力欲将人撕碎。
萧景明手指从她腕间滑脱,被水流卷得后飞。
他慌乱抓石壁凸起,指节泛白喊:"惊鸿!
我是为了你……"话未毕,旋涡裹碎石砸中他腰,惨叫着松手被卷进泄洪口。
《摄魂心经》从林惊鸿怀中脱出,随他身影没入黑暗。
"抓住我!"顾清崖手如铁钳扣住她腕,两人被水流推往出口。
林惊鸿呛水发黑,死死盯着上方渐扩光斑——水面与天光交界。
顾清崖血混江水灌入口,咸腥欲呕,手却始终攥紧她,带她冲破水幕。
"咳……咳……"她趴在岸边礁石,拼命咳出肺中水。
阳光晒背发烫,见顾清崖半跪身侧,衣襟破烂,肩手背伤口渗血,仍将横刀护在她旁。
"书……"她哑声问,喉如火烧。
顾清崖摇头,望不远处江面——漩涡平息,仅几页湿纸漂过,旋被江水卷走。
林惊鸿刚松气,余光扫到岸边芦苇丛。
有人背身而立,攥着本湿书。
她眯眼,见其穿粗布短打,后颈有半月形伤疤——是阿强,被她策反的鬼门弟子!
"清崖……"她扯他衣袖,声颤。
顾清崖顺目望去,横刀出鞘。
阿强似察觉,缓缓转身。
他怀中《摄魂心经》滴水,嘴角却浮诡异笑意,在阳光下尤为惊悚。
林惊鸿望他,喉头发紧。
三日前鬼门地牢,阿强哭求救母,言"命属姑娘";此刻眼中无半分怯懦,如换了人,举书朝江滩深处走,身影消失芦苇荡。
"阿强?
你怎会在此?"她撑礁石欲起,被顾清崖按住肩。
望芦苇荡晃动,心口寒意泛起——这局,比她所想,更深。
江风吹过,带着水汽与血腥,将岸边血迹与涟漪一并卷入滔滔江水。
林惊鸿攥紧掌心摄魂印,那暖金微光在阳光下淡去,却似有若无地灼烧着她的皮肤,如同母亲未说完的遗言,在这场生死突围后,留下更深的谜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