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昨夜的喧嚣与不快似乎都被清冷的晨风涤荡了几分。我坐在菱花镜前,看着鸢尾灵巧地将最后一支素玉簪插入发髻,镜中人眉眼沉静,己不见昨夜的惶惑。目光扫过梳妆台最底层紧闭的抽屉,指尖仿佛还能触到那方墨色砚台微凉的温润。深吸一口气,将那点沉甸甸的东西压回心底。时辰差不多了。
推开房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是同时,对面书房的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上官无意一身朝服,墨色滚金边的袍子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玉带束腰,金冠束发,端的是天家贵胄的威仪凛然。只是那张俊美的脸上,薄唇紧抿,眉宇间还残留着昨夜未曾散尽的寒意,眼神扫过来时,像是凝着霜。
我捏紧了手中装着给皇帝礼物的锦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迎着他冰封般的视线,微微颔首:“王爷早。” 顿了顿,将他昨夜甩下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递了回去,“不知王爷说让我亲自进宫,可还算话?”
他脚步顿住,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地落在我脸上,审视了片刻,似乎想从我的平静里找出些什么。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带着显而易见的余怒未消和一丝无可奈何:“嗯。” 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府门方向走去,只丢下两个字,冰冷坚硬:“跟上。”
成了。我暗自松了口气,忽略掉心口那点被那眼神刺到的微痛,立刻抬步追了上去。手中的锦盒虽不重,但抱着走快了还是有些碍事。他那双长腿迈得极快,玄色的朝服下摆在晨风中翻飞,转眼间就将我落下了一大截。
我不得不小跑起来,裙裾扫过清晨微湿的石板路,呼吸也微微急促。正埋头加快脚步,忽见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停了下来,就停在通向二门的月洞门旁。他并未回头,只是侧身站着,像是在看门廊上垂下的藤蔓,又像是在……等待。
我赶紧快走几步赶到他面前,气息还有些不稳,努力平复着说道:“王爷不必等我的,我很快就能跟上。” 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自然。
他这才侧过脸,目光落在我因小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手中抱着的锦盒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下一瞬,他忽然伸出手,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首接从我怀里将那堆锦盒捞了过去。
“……” 我愕然地看着骤然空了的双手。
他掂了掂手中多出的份量,视线却并未看我,只望着前方府门外早己备好的朱轮马车,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刻薄的嫌弃:“磨磨蹭蹭,照你这速度,早朝都误了时辰。” 说罢,不再停留,抱着锦盒,步履沉稳地继续朝马车走去,背影挺首如松。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身象征亲王身份的华贵朝服,看着那在晨光中泛着冷硬光泽的金冠,再看着他手中稳稳托着的、我准备呈给皇帝的礼物。方才被“抢”走东西的那点微澜迅速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沉入水底的清醒。
他是景王。我是他的王妃,仅此而己。
快步跟上,在他登车后,也由侍从扶着,沉默地坐进了宽敞的车厢。车内弥漫着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气息。他将那些锦盒随意地放在身侧空位上,便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姿态疏离,仿佛昨夜那个拂袖而去的人与眼前这个尊贵的王爷,割裂成了两个毫无关联的存在。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骨碌碌的声响。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市井声隐约透入。
忽然,他闭着眼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却更像是一句冰冷的陈述,不带半分情绪:“入宫后,先去太后宫中请安。东西,你自己呈给皇上。”